孟绕白说道，“多年前寻人铸的剑，和缀青衣出自同一名铸剑师之手，原来因为些事一直放置着，若不是这回实在没法子了，我大抵不会想起它来。”
同一个铸剑师……
魏迹显然想起了什么，他陪在孟绕白身边多年，对她的过往称不上了如指掌，但也隐约知道一些，明白孟绕白初出江湖时的经历，甚至明白她同东营联手的缘由。
那个时候的东营刚刚建立，贸贸然想插手江湖事，自然没人愿意搭理，大家都明里暗里的等着看笑话，以至于岑渡寒在江湖上的地位极其尴尬。
即便有性子正直的侠义之士，也因为摸不准官府究竟想做什么，说的话是真是假，而对东营敬而远之，孟绕白便是在那个时候拿着缀青衣，主动找上了门。
当年的孟绕白还不像之后那般名满江湖，一人一剑让无数剑客心甘情愿的折服敬仰，唯一值得赞叹的便是单骑行千里，一剑斩杀曾颇具恶名的匪徒一事。
魏迹知道她孤身追击千里是为了一人，她找上东营，常年为此东奔西走，诛杀无数恶人，亦是为了一人，而现在孟绕白递给他的长剑，便是当年为那人所铸的。
年幼时花几天功夫便能背完一整本医书的魏迹向来聪明，即便孟绕白只是偶尔同他说一说曾经的事，他也能根据琐碎的画面组成完整的记忆。
魏迹在心中轻轻叹出一口气，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状似随意的问道，“这柄剑有名字吗？”
孟绕白弯起唇角，轻声道，“持心如衡，这柄剑……名叫持心如衡。”
魏迹暗道一声果然，装作未曾察觉到一般，“持心如衡，以理为平，好名字。”
他垂下眼眸，将持心如衡从鞘中拔出，剑身细长，重量也十分轻巧，入鞘之时它精致华美的如同一件工艺品，很难想象这样的一柄剑会染上鲜血，沾上戾气，可出鞘之时却有着无法忽视的凌冽剑光，刃如秋霜。
“真给我了？”这是柄不逊于缀青衣的剑，合该配在一流的剑客身旁，给他一个医者委实浪费了。
孟绕白点了点头，“阿迹，在我心中你和……她是一样的，如果是她，或许也会选择将持心如衡交给你，收下吧，别再让它蒙尘了。”拿着它，做夏冬葵再也做不到的事。
言尽于此，魏迹张了张口，终究无法推脱试探，只能点了点，将持心如衡收入剑鞘，“我明白了。”
孟绕白笑了一声，神情间带着几分复杂和浅淡的悲戚，如果夏冬葵还活着，三个人的酒馆恐怕会更热闹，以那丫头的脾性，一定能和魏迹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最近酒馆里客人不多，白日里你便去院中练练剑，剑谱都看好了吗？”孟绕白将思绪压下，出声问道。
魏迹应了一声，挑起眉梢反问道，“那么厚的医书我都能全部看完背下，你觉得这么长的时间，我还看不完一本剑谱？”
孟绕白失笑，“行，是我小瞧阿迹了，先把持心如衡放好，下楼吃早膳。”
“你准备好了？”往常都是魏迹做这些，没想到今日孟绕白会将此事揽过去。
孟绕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熬了锅粥，包子是从方家包子铺里买来的。”
“方家包子铺？你以前不是说徐记的包子最好吃吗？”魏迹狐疑的看过去，孟绕白向来长情，她说好吃的，便能一直坚持吃下去，绝不轻易更换。
孟绕白眼神飘忽了一下，原本压在心中的悲戚哀伤如云烟般缓缓散去，恢复成了往日的懒散模样，“前几日同殷鹤闲聊时正好聊到了，他同我说这家铺子的味道正宗些。”
即便离开本家，殷鹤也依旧是矜贵的殷府公子，什么时候在意起这些琐碎杂事了，不该是让下人来做吗？魏迹在心中想着，但看着孟绕白眉目间的神色，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将疑问说出来。
罢了……才将持心如衡拿出来，再一次想起当年的事，心里恐怕不好受，殷鹤能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挺好。
面对孟绕白的目光，魏迹点了点头，“等我放好剑。”
他说完，转身回了房，再度出来时便跟在孟绕白的身后向楼下走去，孟绕白的厨艺一般，只能应付的了简单菜品，粥算其中之一。
魏迹尚未及冠，就算在郑老他们面前“小公子”有多么的沉稳稳重，又有多么的运筹帷幄，但在孟绕白的面前，他只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少年。
孟绕白顾及魏迹的食量，特意多买了一些，自己一边拿着个包子慢慢吃着，一边对魏迹嘱咐道，“多吃点，别饿着。”
魏迹喝了口粥，嘟囔着，“我又不是猪。”
孟绕白全当没听到，还把放着肉包的碟子往魏迹面前那边推了推，忍不住出了一瞬的神，也不知殷鹤用过早膳了没有，泷西书院结束了休沐，他既要教那么多的学子，还要处理诸多杂务，想必会很忙碌……
而实际上并不忙碌，甚至有些无所事事的殷鹤正在书院的藏书阁中翻看着游记，如今两位副院长已经回到书院，各院杂事落不到他和柳淮曲的身上，便轻松了许多。
即便朝堂之上明面上的刁难少不了，也不是大事，随意应付过去便好，只有刘益守那样的蠢货才以为泷西书院会出事。
一旦京都那位真下定决心，不管不顾的对泷西书院下手，不说那些出身名门的读书人会如何，天下寒士便会先闹起来，百姓一旦动荡，想压下可不容易，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殷鹤想着，微微弯起唇角，眉目间的笑意温润和煦，如同三月春光，带着无限暖意，一身锦袍更衬得他光风霁月，风华无双，可若此时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仔细观察，便会发觉这抹笑意只停留在表面，未达眼底，他的眼中始终冰冷而淡漠，没有半分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