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五十七章 出师

孟绕白讪讪的伸手摸了一下鼻尖,“喝酒时无意说到的。”

魏迹总觉得哪里不大对,这种异样早在殷鹤时常来酒馆的举动下变得愈演愈烈,但他看着孟绕白眉目间流露出的细微喜意,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最近该寻个空同殷鹤好好谈一谈了。

魏迹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吧……两个人过元日的确清冷了些。”

见魏迹没有反对,孟绕白嘴角的笑容变得愈发明艳生动了,连那股子疲乏的感觉都被喜悦与期待冲动了许多,“我会准备好到时要喝的屠苏酒。”

她说完,便重新转过身向里走去,准备关上酒馆大门好好睡一会,并未看到身后魏迹一副头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

午睡对孟绕白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有在当年昼夜颠倒不分时,会短暂的于午后闭上眼休息一会,补充体力,不至于太过疲倦劳累。

但这一年来孟绕白休息的很好,并没有补充体力的需要,此时觉得困乏也是因为药材的缘故,她原以为自己要在床上辗转一会才能睡着,但刚躺下没多久,便被困倦缠绕着拉入无边的梦境之中。

滂沱大雨在耳边响起,天气已然入秋了,来自秋天的凉意顺着雨水一点点渗入肌肤,深入骨髓,冷的她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孟绕白还是二十岁不到,初出茅庐的模样,眉目看起来虽带着几分青涩,却姣好而艳丽,已然有了日后的影子,她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前,眼眸中只有一片黑沉,像是藏着什么,又像是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孟绕白听着里面崩溃凄厉的哭声,持剑的手不断颤抖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却始终没有勇气踏进去,她来的太迟了,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离开,悔意与愧疚如同浪潮般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将她淹没其中,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孟绕白的身上背着两柄剑,一柄是在那时还未闯出名气的缀青衣,而另一柄是在之后被她封于箱中数载的持心如衡。

持心如衡华美而精致,孟绕白知道夏冬葵会很喜欢,她想要一柄剑很久了,可如今……即便再喜欢,那个总穿着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孩也不会拿着它在她面前兴奋的蹦蹦跳跳,笑的眼睛都弯成一道月牙了。

“你还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恶意,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离别。”师父曾随口说出的话自回忆中翻涌而出,再度响起,清晰鲜明的恍若昨日,“这些我教不了你,但江湖能教你,等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天,绕白,你才算彻底出师了。”

“是无视,是漠然,是遗忘,是逃避,还是带着你的悲伤与愤怒,将这江湖彻彻底底的闹个天翻地覆?若有恶,便持剑斩之,若不想忍受所谓的江湖规矩,便去改变规矩,或许无法在一朝一夕间得到你想要的,但……聊胜于无。”

男人垂下眼眸,看向她,口吻是难得的严肃与正经,带着年幼时的她不懂的复杂而又晦涩的情绪,“我唯一能教你的,只有不要妥协。”

回忆自脑海中褪去,凄厉的哭声从灵堂中传出,回绕在耳边,孟绕白抬起头,裹挟着寒意的雨水从天空坠下,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落入眼中,顺着脸颊滑下,最后摔落在地,如同一道泪痕,“选择啊……”

江湖上以武犯禁,滥杀无辜者的匪徒已经够多了,律法在他们的面前如同一张废纸,一则笑话,这偌大江湖,快意恩仇是真,潇洒自由是真,弱肉强食也是真,性命单薄的还不如手中三尺长剑。

她曾经漠视过,而如今,便是代价。

孟绕白没有参加夏冬葵的丧葬,她一直站在暗处,可那些哭声与哀戚却无孔不入,化作尖刀毫不留情的反复插入同一个伤口,鲜血淋漓,能让她得以清醒,在心中做好一切计划,不至于浑浑噩噩。

直到夏冬葵下葬,所有人尽数离开后,孟绕白才终于现身了,她站在墓碑前,垂眸看着碑上的文字,很难想象那个明亮鲜活的女孩就这么冷冰冰的躺在地下,留给世人惦念的只剩下几个字。

恍惚间,孟绕白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她做的一场噩梦,醒来后夏冬葵依旧会抱着医书站在廊下,抬起那张笑容灵动明亮的脸,声音清脆的喊一声,“绕白姐姐。”

到时候她就可以递上持心如衡,再伸手揉揉女孩的头,看她露出惊喜的神情,在院中高兴的蹦蹦跳跳,再缠着她教导剑术。

她该同意的,她早该同意的。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孟绕白的声音很哑,也很僵硬,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孟绕白只说了这一句,十个字不到,却在其中灌输了她所有的悲戚与悔意,同时也隐藏着某种决绝,曾经的孟绕白始终不明白师父那段话后隐藏的意思,抑或许她明白了,只是从未重视过,而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孟绕白背着那两柄剑,在墓前站了整整两天,那个时候的她便隐约有了日后的模样,周身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刃,锐不可当,如师父所说,她真正出师了,摒弃所有可笑的天真与单纯,踏上了一条看起来遥遥无期的道路。

再后来,孟绕白离开了小镇,花费了很多心思,方才找到那名杀了夏冬葵的匪徒的下落,她没有用缀青衣,而是带着持心如衡一路追击过去,用那柄精美的剑刺穿了匪徒的胸口,那是持心如衡第一次饮血,也是最后一次。

这段恩仇在江湖人的眼中有始有终,可以算结束了,但孟绕白依旧觉得冷,她似乎还停留在那场永不停歇的秋天的大雨中,寒意顺着四肢蔓延开来,冰冷彻骨,耳边是夏母的哭声,一声又一声的化作锁链将她牢牢束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