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无论回忆还是追思，都实在没意思。”晏浮夷说道，“既然无法改变，后悔又能如何，师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莫笑酥并未立刻回答，她思索了一会，才说道，“绕白姐姐以前同我说，如果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根本不需要后悔，而如果是因为意外，谨记教训要远比后悔有用的多。”

“我同样有悔恨的事，直到如今都无法忘却，亦无法走出。”记忆中，周身气势凛冽，如同出鞘长剑般锐不可当的女子站在她的面前，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口吻却是温和的。

“但酥酥，悔恨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痛苦，它支撑着我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支撑着我每一次挥剑与厮杀，所以我不会迷失。”

那个时候的莫笑酥还不大明白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虽然现在也不怎么明白，毕竟平日里让她后悔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但莫笑酥隐约知道那个时候的孟绕白很悲伤。

如潮水般涌来的悲伤时时刻刻将她淹没其中，但最终，孟绕白还是从那片悲伤中走了出来。

“不错，这的确像是小阿白会说的话。”秦临重抚掌笑道。

柳淮曲点了下头，“寻常女子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即便在泷西书院中，能这般想的女子也不多，毕竟人们一旦做出了自己觉得错误的选择，即便咬牙承担下后果，也会对曾做过的决定悔恨不已。

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以及足够坚韧豁达的脾性。

“她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晏浮夷含笑说道，“能让我心甘情愿主动上前交朋友的人不多，孟绕白是唯一一个。”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傲意，实际上的确如此，晏浮夷在江湖上名声显赫，不必青衣剑差上多少，无论是轻功还是剑术都是一流中的一流，能让他上前结交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莫笑酥闻言疑惑道，“但师兄以前不是说……是绕白姐姐在酒馆看到你喝酒，主动过来找你，然后你们相谈甚欢，成为好友的吗？”

秦临重毫不留情的嗤笑道，“小丫头，这种鬼话你也敢信吗？当年的孟绕白可不是现在这副脾性，依我看，你师兄的话恐怕要倒过来听，才是真话。”

不小心说漏嘴的晏浮夷难得没反驳，只是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讪讪道，“好了，不说这个，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翻来覆去的说也没什么意思。”

“是吗？”秦临重抬起眉梢，故意将后半句话的语速放慢，“我倒觉得……十分有趣啊。”

晏浮夷忍不住啧了声，觉得秦临重今日是非要和他作对到底了，妄图将话题引到秦临重的身上，“光说我多无趣，倒是你，不如说说你和阿白是怎么认识的？”

秦临重勾起唇角，笑意盈满了那双浅色的眼眸，他神色戏谑的看向晏浮夷，像是在看什么有趣又愚蠢的戏码般，“你在说什么蠢话。”

他微微抬起下颚，语气倨傲，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小阿白的兄长，自然是小阿白一出生便认识她了。”

“放屁。”晏浮夷撇了撇嘴，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八成仗着江湖上风波未歇，孟绕白不会拆穿他，卯着劲的说瞎话。

都是知根知底、清楚对方来历的人，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办到能这般理直气壮的自称孟绕白的兄长。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小阿白。”秦临重笑着说道，只是这抹笑中并未夹杂着多少善意。

“你明知道她不会说什么。”晏浮夷冷哼道，“还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坐在一旁殷鹤状若未闻的继续喝着自己的茶水，顺带在心中盘算着孟绕白什么时候能从厨房里出来。

柳淮曲则和莫笑酥凑一起，任由秦临重、晏浮夷你一言我一语，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着，专心听面前的小丫头谈论江湖上的趣事，完全把自己那位独自喝茶的好友忘至脑后。

对于江湖柳淮曲曾了解过一些，但不多，如今听来倒颇有几分意思，讲的要比酒楼里说书人所述的有趣许多。

其实除去孟绕白与秦临重所看到的那些肮脏血腥，江湖上自然有真正潇洒风流的逸闻，江湖不缺恶人，但也不缺古道热肠，满身正气的仁义之士。

柳淮曲从莫笑酥的口中听到某位侠客顶着风雪，一人一骑追击数千里，最后将逃亡在外，连官府都十分棘手的恶徒斩于剑下。

他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休息，明明憔悴疲倦至极，却精神奕奕，拎着路边打来的温酒长笑离去。

也听到曾有绝世的刀客因昔年承诺，留在了一座无名村落内，决意整整五年不再伤他人性命，亦不出刀。

“然后呢？”柳淮曲全然把这个当作话本里的故事听了，见莫笑酥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连忙轻声催促道，想知道后续。

莫笑酥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听过的繁杂消息，斟酌着开口道，“那名刀客封刀的村子靠近边塞，日子过的并不如意，四周还总有马匪徘徊，他留在那里的第二年，村子便遭了马匪。”

“那他出刀了吗？”柳淮曲问道。

莫笑酥点点头，“他当然出了，他并不是迂腐之人，江湖人大多潇洒不羁，刀客承诺不再杀人据说是因为愧疚，可这没法成为他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死在自己面前的缘由。”

“他取出刀守在了村口，让村民先逃，那么多的马匪，那么多的人，他硬生生守住了，最后满地皆是马匪的尸首，土都被血染红了。”

柳淮曲道，“他活下来了？”

莫笑酥犹豫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才道，“他很强，是曾与绕……青衣剑齐名的强大，他自然活了下来，但若你想知道后续的，那我也不知道了，这个故事是我听旁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