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圣令惊了宗人府所有人的心,牢房的大门第一次给活着的人敞开。那牢头的脸色已是煞白如纸,跪在宗人府大门前如狗般将屁股撅得老高。
他是有经验的牢头,瞧见陛下身边总管太监亲自来迎接,他已是明白楚祯十有是死里逃生了。他是圣上嫡子,这一朝大赦定不会放过他!
你是来送本殿下的吗?楚祯俯视那匍匐蜷缩的身子,眸光森冷溢出如一股骇人的霸气。
小人自然是来恭送殿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小人一直坚信殿下是被奸人陷害。一直以来皆是恪尽职守,不敢怠慢。那牢头哆哆嗦嗦。
好一个恪尽职守。楚祯冷漠低语,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头顶,逼得他冷汗涔涔。
总管太监也是看出了二人之间有过节,干咳一声:陛下还等着呢,还请殿下快些移步。他是奉了皇命而来,在他眼皮子底下可不能生出幺蛾子。
楚祯冷哼一声,鄙薄转身而去。他昂首阔步,衣着虽染尘埃却遮掩不住他半点潇洒凌然,仿佛是从云端落下的天神。
总管太监不着急领他到养心殿,而是先让他沐浴更衣。圣上龙体金贵,可不能让牢狱里带出来的肮脏污浊给染了身。况且,还有那一位小公主在。
三殿下入狱的事外界一概不知,六公主虽身份低微但怎么都长着一张嘴。若让她看到三殿下这般落魄,还不知会说出什么来。
父皇,你就不能让让儿臣吗,这车马炮齐齐过河,这让儿臣还怎么下啊!青阳撒娇低语,阵阵委屈是令人心软。
棋盘如人生,哪能求人相让。弘显帝低语,听不出当中是宠溺还是认真。
三哥哥来了!青阳惊喜而起,冲上前去就是搂着他的臂弯,三哥哥来得正好,父皇欺负我,你快来帮我破局。她吃吃笑着,手有意无意的就顺臂画下,偷偷在他掌心里写了几个字。
楚祯眉头一蹙,略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瞬间又是反应过来,笑道:棋是你下的,怎能半途求人相助,该输得起才是。
弘显帝捻须点头,似是对这话十分满意。
你这般为她说话,待会可别后悔了。这小丫头在你府上偷了一副刺绣,你还不知道吧?
楚祯瞧见边上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一副刺绣,心中一惊,但面上仍是无奈苦笑:不过是一副刺绣而已,青阳若喜欢便拿去,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弘显帝眯了眯眼,眸光渐冷,他抄起那刺绣放在手上掂量了几下,低声问道:你就这么大方,真不心疼?
这一语低冷深邃,令人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这便是帝王之气,他面色坦然,但无形中便迸射出了极大的威压。
这副刺绣是儿臣早年跟一个游历画商买的,不过几两银子而已。青阳若喜欢便拿去,自家妹妹,说什么偷不偷的。楚祯轻笑,食指轻轻刮过她的鼻梁,逗得她轻巧一笑。
青阳欢颜朗笑:我就知道三哥哥一定不会怪我的,这刺绣母后看了也喜欢得很,方才还险些偷偷藏了去呢。她故意将此事再重提,一来是为了提醒楚祯,皇后也见过了这刺绣。二来也是提醒父皇,你的皇后对那刺绣也很在意。
顾九烟说过,若是有机会最好再次提及。她也不知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心里就是相信顾九烟。
依朕看这刺绣平平无奇,也不甚过人之处。你母后想必是见了不同于宫中的绣法便心生了好奇,既然祯儿都说不值钱,可见就是个九流刺绣罢了。弘显帝缓缓走到火炉便,将那刺绣举在那烧得火红的炭上。
楚祯面色冷硬,眸中无半点波澜。弘显帝余光微微细查,手腕一抖,那刺绣落下激起阵阵火星。
哎呀。弘显帝失声低呼,佯装失手。刺绣皆是丝线所制,这瞬间便是灰烟四起,当中便烧传了一个火洞,丝线卷曲发出阵阵焦臭味。
父皇小心。楚祯一个箭步上前,以袖挡开那飞溅起来的火,身法迅速如点。他眸中只有担忧,没有看那刺绣一眼。
弘显帝眸子内的狐疑渐渐散去,这才扬起了一抹笑:朕听说你离开京都遇到歹人,身上也是受了些伤。快回府去养伤吧,朕的燕云三骑日后就给你做随身侍从了。
儿臣谢父皇体恤。楚祯跪地谢恩,眸中尽是杂乱。
马车缓缓而行在宫中大道上,青阳公主的脸色忽而煞白,头晕眼花是险些坐不稳。她从入宫开始就一直提心吊胆,一时松懈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惶恐。
别怕,你做的很好。楚祯将这个幼妹拥入怀中低声暗卫,她不过十几岁年纪就要在父皇跟皇后之间周旋,这等煎熬对她来说堪比风刀霜剑。
青阳瑟瑟发抖,心是狂跳着。此时她回想着发生的一切是心有余悸。她居然骗过了皇后,也骗过了父皇,这一生十几年她从未欺瞒过任何。入宫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吓得发抖,会在皇后面前哑然失声,甚至结巴难语,可她没想到自己是那般的从容。
当她看见那太监对她露出敬畏之色时,不知怎的,她竟觉得那种感觉无比痛快。也正是那太监的畏惧,让她有了底气去完成后面的计划。
顾姐姐说,只要我拿着那刺绣从王府中出来再回宫,皇后一定会让人拦我。青阳嗓音还有些颤抖,她支起身子双手紧握。
楚祯心里也是深沉:所以你并不是被皇后的人拦下,而是故意要先去见她?
青阳点头:顾姐姐说,只有先将那刺绣给皇后过目,事后才能让父皇忌惮。三哥哥,那刺绣究竟有什么秘密,为何父皇跟皇后的反应都是那么古怪?
她再不明白现在也是明白了,这一切变化都是因那刺绣而起。刚才她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