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伙房人潮拥挤，官宦人家的小厮婢女都在这排队领着院内的温汤。这冬末干燥，公子小姐不得回家只能靠书院的大锅汤润润肺。

一声碗碟碎裂脆响，伙房内传来跪地求饶的哭声。

小厮婢女们面面相觑，蹙眉低头厌恶，别过头不发一语。方才国公府少夫人带着七八个丫头小厮入内，他们就知会有事发生，只是没想到这少夫人如此蛮横，竟还动起手了。

汤面油渍肮脏的也敢用来伺候小公爷，是人吃的东西吗！顾莲眉拂了拂袖，退后几步避开了那蔓延开来的汤汁。那群丫头在后将伙房厨子通通赶了出去，占了所有炉灶就开始忙活。

那一大锅汤是倾泻倒了，外面的下人一阵惊呼，顾莲眉横眉瞪眼，冷傲鄙夷俯视着那群低贱的下人。下人们心中一寒，只能悻悻离去，国公府他们可惹不起。

一堆蠢东西。顾莲眉嗤之以鼻，高傲仰头冷笑。

这时，伙房院口是缓步走进一人，瞧着那匆匆离去的下人，目中狐疑。那人抬目，就对上了顾莲眉那高傲得意的脸。

顾莲眉见了这人，冷笑轻语：这不是纤棋姑娘吗，公主金尊玉贵竟如此亲民到跟凡夫俗子一般，还喝起大锅汤了。

纤棋气上心头，也是不甘示弱：公主千金之躯，可也感恩天赐之福，不似那有的人，夫君连品级都还没评上就开始作威作福，装腔作势。少夫人觉得公主屈尊降贵是辱了皇家风范，那少夫人侵占伙房不知又是辱了谁家颜面？

顾莲眉喉头一梗，竟是被反噎了一口。

书院有规，伙房只许院内的厨子伙夫用，其他小厮下人不得占为己用，为主谋私。宁王殿下跟青阳公主尚且喝着大锅汤，吃着食堂餐饭，少夫人竟是觉得不公，还妄想独占一份好处了。我倒是不知这国公府是何等尊贵，还能贵得过二位殿下！

纤棋处处锋芒，将顾莲眉是刺得无地自容。宫中扭捏拿架的人她见多了，顾莲眉算得了什么。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比不得宁王公主，我还比不得你这贱婢吗！来人！给我撕烂她的嘴！顾莲眉红眉赤眼，五官狰狞是动了十分怒火。

那跟随而来的小厮挽着袖子出来，各个凶神恶煞，将纤棋是左右架住，一个肥头大耳的小厮是伸出肥槽肉厚的大手，坏笑着高高扬手，朝着那稚嫩的小脸扇去。

纤棋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受得了这个，不出几下就是嘴角渗出一丝殷红。还未来得及呼喊便泯灭在下一个耳光之中，双眼冒星已是目色迷离。

打！给我打！顾莲眉怒而喝道，目中阴冷带笑。

院门口，一抹娇小的身影闪去，那人是平日跟纤棋交好的一个小丫头。她临走时听见纤棋跟顾莲眉斗嘴，心里担心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偷看，果然见纤棋遭了难。

她一路小跑到了女院内，青阳不知到哪里去，只剩顾九烟坐在廊下淡然望着天，眉目冷清。

顾大小姐您快救救纤棋吧！晚些她可要被费少夫人打死了！那小丫头心里着急，也不想浪费功夫去找那不知去哪里玩耍的小公主。

费少夫人。顾九烟蹙眉。

她前日就嘱咐岫儿不要到处乱跑，能呆在屋里就呆在屋里，免得被人寻事。顾莲眉这是见拿不着自己的短处，开始找其他人泄气了。纤棋明知对方是个火药桶还往上撞，这是仗着自己是公主侍婢，可惜她低估了顾莲眉。

纤棋已被打得如枯枝烂叶，双手下垂无半点力气，面前地上鲜红斑驳点点细碎。那两个小厮几乎是将她扛在肩上才没让她倒下，那粗壮的小厮半分没留手，将那小脑袋左右来回扇着。

顾莲眉手捧一杯清茶，对那一切都视若无睹。

公主侍婢又如何，总归不过是个伺候的丫头，没了一个再换一个便是。青阳公主就算告上去，陛下跟皇后娘娘断不会因为小小婢女而怪罪他们国公府。

纤棋是自己往死路上送！

这么打多没意思，这里是伙房，该用碳火在她脸上烙个疤才是。顾九烟快步而来，瞧见这阵势是略微惊讶，再打下去，纤棋定没了命。

顾莲眉见她来，心中一紧让小厮停了手：姐姐说的对啊，就这么让她死，太便宜她了。

纤棋被扔在地上，出得气多进得气少，眼里满是血丝已是被打得不成人样。

顾九烟上前，佯装伸手探鼻息暗中将一粒药丸送入纤棋口中：吞下去。

纤棋意识迷蒙，脑子乱糟糟的，听到这话也是顺势吞了药。几个呼吸之间，她便双目涣散，毫无生气，半睁着眼是不动了。

哎呀，没气了。顾九烟吓得一缩手，如见了鬼般小跳开来，目色惊恐离纤棋远远的。

顾莲眉突然站起，见纤棋那昏冥暗淡的眸子，也是不由得呼吸一滞。在国公府她横归横，可从没有损伤过人命，这突遭变故是让她心底突突跳了起来。

若是普通婢女，这打打骂骂也就罢了，可这人是青阳公主身边婢女，还是车骑副都统之女，若死在妹妹手里，这可如何是好啊？顾九烟讶异惊叫出声，脸色略白。

顾莲眉一阵头昏，她怎会是副都统之女！

谋害官宦子女，杀人偿命免不了，宗人府还得酌情对他国公府追责。费文卿若知道，不会给她一纸休书，只会为了保全国公府一剑杀了她！

顾九烟见她惊慌失色，是连连叹息。她了解顾莲眉的性子，加以奉劝她肯定不依不饶，真会将纤棋打死，只要她反其道而行之，顾莲眉就要跟她对着干而停手。

只要留纤棋一口气在，她顾九烟就能将她从阎王爷那留下。

我得快将此事禀告青阳公主，让她写信给副都统。顾九烟眉目寒光奔现，告知他，有人将她女儿活生生掌掴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