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绣的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楚祯从不知道,他曾故意请过一些小有名气的绣师到王府裁衣。但他们对墙上的刺绣只是赞叹几句,再无其他,根本瞧不出什么端倪。
你找过师父,但是她并没理睬你,对吗?顾九烟没回答他,反问了一句。
楚祯苦笑,要不是他拜访过纤道婆也不会留意到她曾收过门外之徒,就没有他跟顾九烟后面的这些事了。
师父跟钱有工的技艺各有千秋,不遑多让,若钱有功遭害师父一定也曾被盯上过。但师父早年与官家结怨,从不与官家为伍,对他这亲王之请定是嗤之以鼻,要不是如此师父也活不到今天。
顾九烟一叹,心里也是沉重起来。
你的师父也不止纤道婆一人,那凤披上的刺绣分明就是别家手艺。楚祯被纤道婆回绝后便知她对官家深恶痛绝,顾九烟绝不会用纤道婆的针法去谄媚国公府。
国公夫人对纤道婆授艺定然知情,她也没有多做隐瞒,只是谎称自己学的只是皮毛。能以最平常的缎纹绣惹来国公夫人的留意,这其中定有些他不明白的门道。
缎纹绣家常女红都会用,可怎么用便是看本事。柴米油盐到上等厨子手里就是美味佳肴,到村妇手里就只是民间小菜。当日他不解,可现在他可都明白了。
是娘的手艺。顾九烟犹豫了半响终究还是选择说实话,这时候二人之间再隐瞒只是浪费时间,幼时我曾见娘用过那绣法,深入浅出甚是精妙,一件破损的衣物被缝补得毫无痕迹,当时我好奇便留了心。
楚祯恍然想到了柳夫人遗衣上的结,身为宫人总会有些不由自主的习惯留下来,那针法或许就在她补衣之间用出,她自己或许都未有察觉。
国公夫人心爱绣品,事后定会发现这其中蹊跷,所以才会借口让她做皇后凤披。那时她就该有所察觉,真正的凤披怎会轮到她这连个绣女头衔都没有的商家女来做。
为接近国公府查明娘的身份,她也是跳入了这个圈套,甚至上了青煌阁主动将宫绣示上以证她的针绣只是皮毛,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在阁上她若露出一点端倪被察觉,国公夫人定不会让她活着离开,她那是在赌命。
楚祯身子一顿,月光映在逐渐冷硬的侧脸上。
在那时起,顾九烟就已在冒险了。
寻个机会,你就到宁王府上做客吧。他轻饮暖酒,眉头轻舒,举手投足间氛围也变得了。
顾九烟轻笑:还不知我出不出得去这广泽书院呢,毕竟杜冲命不久矣。
楚祯心惊,他今日早晨还看见杜冲拄着拐杖踉跄在院内踱步,将请他回家的管事大骂了一通,说什么也不肯走。
若是他命不久矣,杜侍郎定要来这里寻事。纸包不住火,庄安若口风不严将他跟顾九烟谈过话的事说出去,那她又惹了一个不该惹的麻烦。
先是郑瑞,而后赵正费文卿,再到国公夫人跟皇后。顾九烟也很奇怪,她竟是已得罪了这么多人。
鱼棠胶已是够稀奇了,你又对他下了什么药?楚祯挑了挑眉,眸中带着了然一切而又略调侃的意味。
青阳对他从不隐瞒,什么话都一股脑的跟他说。用鱼棠胶惩治了那些恶人,这等欢天喜地的事她又怎能忍住不找人分享。顾九烟身上的怪药实在太多了,他也不知这些东西是哪来了。
过些日子殿下自然会知。顾九烟神秘一笑,恍然如一朵妖冶盛开在黄泉边的曼陀罗花。
月上三更,这酒也喝得差不多。楚祯是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虽然未醉但已有些微醺,这一起身已是上头。他不动声色坐下来,佯装活动一下筋骨。
淡香传来,锦蓝色的香囊已是摆在他面前,这味道有些像薄荷,嗅入肺腑只觉通明畅快。双目瞬间清明,四肢也恢复了气力。
原先是怕青阳喝多给她准备的,殿下且用吧。顾九烟抿嘴轻笑,没想到一个七尺男儿的酒量不过如此。费文卿提亲那日的拼酒,他定是做手脚了。
楚祯眉头深皱,脸上略有些挂不住。他看到文武百官那些醉态便觉得恶臭无比,对酒是能避则避,要不是太子经常灌他,他一滴酒都不会沾,这酒量自然也不好。
顾九烟略过他身侧,腕上忽然一紧,身子猛然被拉着下坠倒入了一个宽阔厚实而温暖的胸膛内。
殿下。她蹙眉轻道,眼见楚祯嘴角的笑越发的不羁。
好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楚祯温润的气息轻轻拂过顾九烟的耳边,我是醉了,但你为何还这般清醒,这酒量倒是比男儿都好。莫非你在深闺之中经常对影独酌,又或是有人相伴?
顾九烟眼眸倏而暗沉,带着一丝愠怒,反手抄起桌上的酒壶抬手便泼了楚祯一脸的酒。
楚祯不妨,就这么被浇了一脸。
糟了糟了!罗剑云跟青阳在不远处看戏,前一刻还郎情妾意,这下一刻却让二人神色惊变。他冲上前去将二人分开,青阳搀扶顾九烟,他则拉着阿祯。
姐姐看来是醉了,我先送姐姐回屋。青阳如受惊的小麻雀,朝着楚祯略微点头,环着顾九烟的肩头就走。
晶莹的酒液划过楚祯那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颊,鹰眸深邃冰冷,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奇怪,她也不是这么开不起玩笑的人啊?他掏出帕子,若无其事的拭着脸上酒液,语气轻松。
罗剑云松了口气:女儿家,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你当是在军营里荤段子当闲话啊。
以往的玩笑可比我今日的要大。楚祯几次入她闺阁她都无动静,甚至不惜自毁名节以退为进。若他真要了,顾九烟又怎抵挡得了,那个时候她可不会那么多歪邪的医术。
能让顾九烟这般失去冷静,他定是犯了什么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