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怀死了。杜冲嗓音低沉，渐渐哽咽，一周前，他用自己的腰带自缢于房梁。

也就是在那天之后，他铤而走险利用纤棋引出顾九烟，欲在典文阁内将她灭口。

他没有疯！可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个疯子，将他锁在屋内，像狗一样拷上锁链！杜冲怔然落泪，他永远忘不了自己看到的那一幕，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居然如畜生般被拴在床头。

只有一日三餐时他才能得以解脱束缚，他告诉自己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他也终于支撑不住，在趁着用饭解铐之时掐死了给自己送饭的下人，自缢而死。

顾九烟冷笑：让皇后寿宴见了血光，若不装疯卖傻，怎能留下命来。郑太师这是苦肉计，可惜郑怀却熬不住。

郑怀心机不足，若将计谋提前告知他，他定沾沾自喜在府中逍遥。一旦露了马脚，太师府就罪加一等，可不是免职这么简单。知子莫若父，太师便将这苦肉计演到底，谁知郑怀却如此脆弱。

他死了，我活着也无趣。杜冲了无生意仰望着房梁，目中放空，我只恨没替他报仇，让他白白屈死！

那瓷瓶里的解药不过是假诱饵而已，傻子才会给一个想要自己命的凶手解药。二人距离不远，可他做梦也别想得到那瓷瓶里的东西。

懦夫。顾九烟细语如针，尖锐刺耳，你跟郑怀一样，都只会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狗仗人势。以你所言，一切都是宁王殿下的计，那你该报复的该是他而不是我。可你畏惧他的皇权就迁怒于我，试问宁王何时对我有情？若他对我有情，又怎会任由我入国公府跟费文卿朝夕相对？

杜冲身子僵硬，目光发直。

误会解开，只要你不伤我性命，我也不想平白让一条命死在我手里。可你既牵扯上宁王，那我便饶不得你了。顾九烟将那瓷瓶旋开，将那解药缓缓倾斜于地，淡红色的液体渐渐变得如清水般透彻。

杜冲如饿犬见肉骨头，扑通从床上滚落下来，一双腐烂生蛆的腿拖在身后。一双枯槁消瘦的手在地上爬着，咬牙使劲全身的力气却只挪动了半寸。他身上的肌肉已萎缩，无法支撑他做任何行动。

顾九烟凉薄望着他在地上扭曲蠕动，漠然转身离去。

为什么！杜冲绝望哭喊着，就算你这么做，宁王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他是皇室，最冷血无情的皇室！他看中你的原因跟费文卿一样，无非为了你顾家的家财！

顾九烟脚步一顿，只犹豫一瞬便推门而出。

光线涌入室内，杜冲的眼里充满了光，但不到一瞬就被她这纤手彻底泯灭。

姑娘？杜冲的小厮见一个貌美女子从自家少爷屋里走出，甚是惊讶。

杜公子因病有些狂躁，不小心跌落了床，我正要喊人呢。顾九烟也不解释，面色坦然听着里面的淡淡嚎叫。

那小厮也不多疑，只道谢行了个礼，犹豫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顾九烟，顾九烟！杜冲血眼瞪着她的背影，死扯住上来搀扶他的小厮，去国公府，我要见费文卿！

马车直入院内，将那浑身腐臭的人搬走。众人皆是兴高采烈，总算将这瘟神送走了。公子们对顾九烟也是赞不绝口，他们都没能说走的人居然被她说走了，这份口才实在是一绝。

顾九烟回到女院，立于庭中晒着太阳，除去一身晦气。她眸光凝重，低头思虑。

郑怀是太子心腹，他的那一句纵火绝不是戏语。如果真是太子授意，那郑怀就是帮凶，太师府便成了后患。

费国公府掺杂在内，陛下便选择铲平太师府，此举看上去是陛下在权衡利弊，其实是太子弃车保帅。

郑怀为人纨绔，这种人惜命得很，而且他是被锁在自己家又不是深陷牢房。太师心疼爱子，就算是演戏也不会过于折磨，不至于让郑怀痛苦至死。

他不是自缢而亡，是被害死的。

顾九烟心中一滞，想谋害她的人就是太子。

那天在后园他召集费文卿跟郑怀，就是想质问他们为何一个还没提亲一个纵火烧院。以太子谋略，绝不会用纵火这种会闹得人尽皆知的手段去害人，杀郑怀也是为了灭口。

所以费文卿才会在毒伤好了之后立马提亲，不惜在提亲宴上拿出些莫须有的幽会之事来昭告情意。那话是说给百官听，也是为了让他们传出去说给太子听的。意在对太子表忠心，告诉他，我为了太子你早有预谋，提亲只是等一个时机而已。

太子身为东宫之主，不但要保护好自己的储君位，还得护好皇后的后位。母亲子贵，子也得凭母显。一旦皇后被废，他这嫡长子也名不正言不顺。

十六年前的事，或许他知道的很清楚。费文卿求娶她，一是为了财，二是为了绣，而这两样都是为了太子。

夕淑妃的那遗作绣品中，看来隐藏的是大秘密，足够倾覆太子跟皇后。

顾姐姐。青阳在后小跳而来，一个人在想什么呢？

顾九烟回神，淡笑摇头：晒晒太阳罢了。

不可能，三哥哥说过顾姐姐聪慧机敏，从未见过你因什么事皱过眉头，还让我多跟你学学呢。青阳也立于阳光下，微微昂首闭目感受着末冬之阳。

顾九烟目光微移，无奈笑道：殿下常提到我吗？

也不是，但能让三哥哥主动提两次的人，只有顾姐姐。青阳悄悄走到顾九烟身边，低声道：杜冲被送走，三哥哥跟剑云哥哥也跟出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顾九烟侧目一点她的眉心，笑道：书院枯燥乏味他们定要出去透透气，这跟杜公子有什么关系，你这小脑袋也想太多了。

青阳点点头，打消了心中疑虑。

顾九烟借口下棋将她思路支开，眉头却微微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