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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太子夜华在两日后醒了过来,对自己身在青鸟族感到意外。

伏波殿中,夜华所躺的晶石床旁加了张玉椅,三殿下坐在上头,同喝完药的夜华君复盘当日他去空桑山伏蛟的始末。

太子殿下回忆,当日他领旨下界后,在北荒的伦山寻到了那恶蛟。他同那蛟龙打了九个日夜,彼此力竭了,也没分出个高下来,因想着继续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故他兵行险着,拼着被蛟角重伤的危险,正面迎敌砍下了蛟头。恶蛟伏诛,他的心肺亦被蛟角贯穿,无力驾云,自半空坠落,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便一概不知了。

这番话乍听并无问题,但三殿下对夜华君知之甚深,听他如此复盘,却有一问:

“拿自己的命去兵行险着?这却不是你的性子。”三殿下懒懒倚靠在玉椅中,手指轻点手中扇柄,“这番说辞忽悠我父君你爷爷,或者你父君我大哥还行,忽悠你三叔我,稍欠了点儿火候。”

夜华就沉默了,沉默半晌后,他开口,道:“侄儿有一问,欲问三叔。”三殿下仍那么懒懒倚着,一笑:“你问。”

夜华抬头看他,表情平静,但语声却微有波澜:“你们是不是早就知晓,白浅上仙其实无意于我,并不愿与我成亲,一直想寻时机同天族退婚?”

三殿下愣了一下,他何等精明,前后一联系,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是那蛟龙如此说?”见夜华不语,明白十有八九是如此了。三殿下坐正了,微微皱眉,“所以,是那蛟龙在对战中说这话挑衅你了?”的确如此。

少年太子和那蛟龙一路从北荒打到东北荒,在第九日时打到了东荒的空桑山。恶蛟很是疲惫,但夜华君还好。在第一日对战之时,夜华君便摸清了体力乃是那恶蛟的短板,故而特意选了拖延战术,以守代攻,就等着拖垮他的体力,以寻个好时机一击而诛之。

那恶蛟也是聪明,眼见拖延下去战局将不利于自己,在以雷电攻击夜华未果后,故意出言嘲讽:“堂堂天族太子,竟只会些躲躲藏藏的本事,怪不得白浅上仙她瞧不上你,有本事给本座来个大招!”恶蛟说这话是想要扰乱夜华心神,破了他的防守,趁机扭转颓势。

夜华本不应上他这当,但恶蛟这挑衅之言选得好,夜华当即变了脸色。

恶蛟立刻明白此计成了,心喜之下愈加猖狂:“哦,你还不知道吗?但东荒倒是不少人都知道,他们的姑姑看不上你这少年太子,一直想同你们天族退婚呢哈哈哈哈!”东荒仙者,皆唤他们的女君白浅上仙一声姑姑。

夜华虽未理会恶蛟,仍专心对战,但的确心神已乱。不过少年太子生就一副沉稳性子,“沉稳”二字已刻入他的本能,自知心神不宁下会被恶蛟钻空子,十分危险,故而干脆破釜沉舟,兵行险着,提前发动了对恶蛟的致命一击。是以,才有最后巨蛟被屠,而他也被重伤的结果。

这便是当日少年夜华屠蛟的真相。

这真相,三殿下猜对了,可少年太子却不欲多说,因此并未回答三殿下的问题,只道:“看来三叔的确早知上仙无意于我。”少年太子表情困惑,“既然三叔早知上仙无意于我,为何不早提点我,却还任我去亲近青丘和白家呢?”

三殿下听得此问,眉目微动。玄扇在他手中转了两个来回。他斟酌了一阵,方开口:“当年天族聘下白浅的因由,你当知晓。天君并非是为了你才聘下白浅,而是为全族之利,聘下了白浅。”

夜华颔首,此节他自然知晓。

三万年前,他二叔桑籍为了一条小巴蛇悔婚白浅上仙,狠狠开罪了青丘。为了修复同青丘的关系,在将他二叔贬谪去北海后,天君颁布天旨,定下了白浅上仙做天族的太子妃。

彼时他尚未降生,天族中尚无太子。太子尚无,太子妃却已定下,此举前所未闻,的确给了青丘极大的面子,缓和了天族同青丘的关系。

那之后第三年,他方降生,因出生时天降祥瑞,故而虽未行册封大典,他却已是八荒公认的天族太子。上至天君,下至八荒五族之灵,皆以太子称他。

既是天族太子,因了天君当年那道旨意,他便注定与青丘白浅成婚。这便是他同白浅这桩婚事的由来。

三殿下右手中的玄扇停止了转动,他看着少年太子,难得语重心长:“你既是天选的太子,那便必得迎娶白浅做你的太子妃。这是无可转圜之事。若无变数,将来几十万年的路,都将会是白浅陪你一道走下去。我,天君,或者你的父母,不愿你与白浅成为一对怨偶,这就是我们希望你主动亲近白浅和青丘的原因。

“至于白浅想要退婚,这也是近百年才传出之事。她大你许多,因年纪之故,生出种种顾虑,你也当理解。她有顾虑,想要退婚,你若放不下,便尽己所能去打消她的顾虑就是,倒也不必格外颓丧。”

三殿下端起桌上的青瓷杯:“不过,这只是我作为旁观之人的看法,此事,主要还需看你如何想。”三殿下喝完茶,将茶杯放下,抬头看向少年太子,“所以,你是如何想的?”

三殿下这一番话,令夜华微怔。微怔之余,又觉愕然。

他这位三叔在他面前,向来不摆长辈谱儿,同他父君和那位他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二叔都很不同。虽然三叔爱逗惹他,但三叔从不说教他,故而他自幼便亲近这位三叔。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三叔用了类似长辈的教诲语气,同他说了这样一篇长话。

夜华静了片刻。他三叔问他是如何想的。他的确有一些想法。

“我自降生,尚不知何为婚约,何为与人共度一生,就先知道了未来我当娶之人是青丘的白浅上仙。”他嗓音微哑道。

“他们告诉我她是白止帝君最宠爱的幼女,是神族的第一美人,他们也告诉我她降生于远古,比我大许多,可能会觉得我幼稚。

“他们还告诉我,为人夫者,对外当建功业,对内当护妻儿。”

三殿下知道,少年太子口中的“他们”,应当指他宫中的几位文官。小太子性子庄肃板正,但洗梧宫中有两个小文官,性子却很活泼,不过太子对他们并不见怪,反而一向宽容。

三殿下没有对小文官们对太子说的话表达意见,挑了个无足轻重的问题来问:

“所以自幼你就假装老成?”

少年太子默了一瞬,道:“是。”他没有再说多余的字,微皱着眉头,似在组织接下来要出口的话。

三殿下没有催促他。

过了会儿,似是想好了怎么说,少年太子开口继续:“三万年来,不能说我逼迫自己专注修行,一力上进,是为了她。

“我在两万岁修得上仙,是因为同天君的赌约,为了想再见到我母妃。

“但修行路上那些快撑不下去的时刻,偶尔我也会告诉自己,必须撑下去,因为我有那样一个太子妃。在年龄和阅历上我已差她许多了,那至少在修行上,我不能差她太多,否则如何与她为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