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力明显怕了,因为他明白,这地上虽然满是长剑,但无论自己捡起哪把,都敌不过少年手中的那柄。
胸口处的灼热感变得愈发强烈,陆适庸的心中,已经只认得一个“杀”字。
一剑刺去,快如闪电。
滴答,滴答
谭力喘着粗气,刚刚少年的剑距离自己的咽喉仅仅一寸不到,若非自己拼力用手上这柄残剑挡去了三分劲力,只怕此时自己早已丧命。
只是,他的手掌却因此磨出了鲜血。
“我看出来了,你的招式与那人颇为相似,”谭力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徐延,咬牙说道:“招招直往人要害上刺,不留一点容情的余地”
陆适庸没有回话,他只感觉自己心中的仇恨正在不断膨胀,双眼已经有些模糊,似乎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赤红,分不清到底是夕阳映射还是血气上涌所致。
“这小子会千屠剑法”
谭力稍稍测过身子,他的腰间还藏着最后一枚火蚁风麻针,也算是一棵救命稻草。
复仇心切的少年又是一剑刺出,谭力瞅着机会捏出飞针,就要甩手掷出
“小心!”
刚刚恢复的那一成功力,贺连城选择全都用在这声喊叫上。
滴答,滴答。
这次,流血的并非是谭力的手掌,而是他的咽喉。
谭力瞪着双眼,十分不甘地望着指间未及掷出的暗器,明明针尖距离少年的瞳孔咫尺之遥,但他已没有力气再进分毫。
陆适庸的眼睛眨都没眨,一双冰冷的眸子里,映出的全是谭力颤抖的身躯以及痛苦的面容。
“告诉你,若是只论剑术,一年前我还胜了师父半招。”
扑通一声,谭力的身体如同死狗一般瘫倒下去,而不远处的贺连城也终于安心地合上了双眼
(四)
秋风吹不走饮马川上的血腥气,也吹不淡少年心中的悲苦味。
“我杀了人。”
这句话,徐延曾经说过,陆适庸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两天,他便会跪在徐延身前,重复一遍。
大仇得报的陆适庸心中反而更痛苦了,他认定师父已死,茫然地跪在一旁,想说些什么,泪水又如奔流的江河,仿佛淹没了口舌。
“咳咳咳”
徐延突然轻咳起来,陆适庸忍不住暗骂自己疏忽大意。
“师父,师父!”
陆适庸赶忙将徐延扶起,险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又又回来了”
“不知为何,徒儿心中很是不安,”陆适庸一边解释一边在身上摸索伤药:“到最后步子越迈越沉,心里也越走越慌”
“适庸,别忙活了,”徐延拦下了自己的爱徒,缓缓问道:“老贺呢”
“贺伯伯他他”
“这老匹夫,倒自己先走了”
徐延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在满是血污的面庞上显得格外明显。
“师父,我带您去疗伤”
“孩子,我自己的命自己有数,你安心坐下,陪师父最后再说说话”
如血的残阳将要沉入西山,日光将师徒二人的面庞印上了暖暖的红色,仿佛在这寒凉的秋日里,悄悄添上了一丝温暖与生机。
“适庸,你可知道这里为何唤作饮马川?”
“徒儿不知”
这句话,练剑十一年的陆适庸不知说过多少次。
“三百多年前,正值大新国荒帝在位,蚊虻肆虐,暴政害人;北方的可丹人趁虚而入,曾一度率军袭破幽蓟、兵围洛阳;那时胡骑在中原大地肆意冲杀,相传可丹人的一支游骑最远曾涉足此处,因此太宗皇帝继位后,为了明耻奋勇,故而将此处命名为‘饮马川’。”
“徒儿记下了”
这句话,这些陆适庸同样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每一遍都没有半分敷衍。
“十七年前,尨窟人攻破了国都洛阳,先帝率领残部南渡;可恨尨窟人步步紧追,始终不肯放过,先帝退至金陵仅仅不到一年,便在这饮马川上战死殉国”
徐延又哭了,强烈起伏的胸膛表明着他的悲愤与不甘。
“师父”
陆适庸终于没有忍住,自五岁练剑以来,他第一次在徐延眼前掉了眼泪。
“书书剑可曾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