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在说话,用只有我能听见的方式!
柳氏浑身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她终于明白,小姐从未放弃,哪怕魂魄将散,也在拼尽全力留下生路。
她咬牙起身,擦干眼泪,迅速从妆匣底层取出一只双层瓷瓶——那是她昨夜按小姐吩咐,将残药混入蜜水密封其中,藏得极深。
如今,这小小一瓶,便是唯一的证据。
窗外,雨停了。
一缕微光穿透云层,斜斜照进窗棂,落在床头那只玉佩上。
幽青微芒一闪即逝。
而在遥远的书海深处,应竹君缓缓睁开双眼。她知道,自己还未赢。
但她已经,不再只是待宰的羔羊。
外面的世界,才过去一盏茶的时间。
可在她心中,战火已然燎原。
天色阴沉,雨丝未歇,丞相府西院的庭院被一层湿冷的雾气笼罩。
柳氏披着粗布斗篷,脚踩泥泞小径,手中紧攥那只双层瓷瓶,步履匆匆却极力压抑声响。
她不敢走正门,绕过偏角柴房,从侧巷溜出府墙——那里,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早已等候多时。
车内坐着一位须发微白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沉静如深潭。
他是陈太医,先帝钦点的御药局副使,因直言进谏被贬出宫,如今只在民间悬壶济世。
他曾亲口许诺:“柳妈妈若有一日需我赴汤蹈火,只需一声令下。”
今日,那一声终于来了。
马车悄然折返西院后角门,柳氏以旧仆身份引路,将陈太医藏于耳房之内。
她低声诉说小姐昨夜梦中呓语、药碗残留异状、王夫人急欲送人去清心观……每一条都如针扎心,陈太医越听,眉心皱得越紧。
“寒髓散?”他低声道,“此物宫中亦禁用多年,非有内廷特批不得取用。谁会……竟敢以此毒害相府嫡女?”
“不是要她立刻死。”柳氏咬牙,眼中燃着怒火,“是要她慢慢废了,神志不清,再无人追究。”
陈太医闭目片刻,终是起身:“带我去见她。”
片刻后,帘幕低垂的床前,陈太医三指搭上应竹君腕脉,凝神细察。
屋内鸦雀无声,连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都显得刺耳。
他的眉头自始至终未曾舒展,诊罢良久,才缓缓收回手,转向一旁焦急等待的柳氏,声音压得极低:
“小姐确为先天虚寒之体,本当温补固本。可这几日所服汤剂,君臣佐使全然颠倒——桂枝减量,反加重苦寒之药;更离奇的是,药中有股隐晦阴气,缠于经络深处,似非草木之毒,倒像是……‘寒髓散’残留。”
柳氏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住。
就在此时,床上的人忽然轻咳两声,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淡的眸子,像冬日晨光下的湖水,清冷而通透。
她气息虚弱,唇无血色,可目光却稳稳落在陈太医脸上,仿佛早已知晓一切。
“陈……太医?”她声音沙哑,几不成调,却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您……怎会在此?”
“老臣听闻小姐病重,忧心难安,特来探望。”陈太医躬身回话,语气诚恳。
应竹君轻轻点头,随即转向门口——王氏已闻讯赶来,裙裾翻飞,面色铁青。
“好大的胆子!”她厉声喝道,“一个被逐出宫的老医官,不经通报便擅入内宅?柳氏!你可知这是何等逾矩之事!莫非是想借外人之手,污蔑主母不成?”
柳氏跪地颤抖,尚未开口,床上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母亲……”应竹君微微侧头,目光柔弱地望向王氏,嗓音微弱如游丝,“儿只是不明白……这药方,是您亲自交给嬷嬷的,说是祖传温养之法……为何……陈太医却说……它在伤我?”
王氏一怔,瞳孔微缩。
这话问得极巧——不指控,不哭闹,只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