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是这份无辜的疑惑,如细针般扎进人心:若真是慈母用心,何必惧怕质疑?
“你昏聩至此,还信外人胡言?”王氏强自镇定,冷笑,“体质虚弱之人,用药反复本是常事,岂能凭一己之言定罪于人?”
应竹君却不争辩,只是低头咳嗽起来,肩胛骨在单薄衣衫下剧烈起伏,似随时会断气。
半晌,她喘息稍定,抬起苍白的脸,轻声道:
“儿不敢疑母。只是……那药渣……还在不在?若真是母亲一片慈心调配的方子,查验一番又有何妨?总不能让弟弟日后知晓……姐姐因误用药材而亡,心中抱憾终生。”
她说完,目光缓缓移向厅外,仿佛透过雕花窗棂,望向某个看不见的身影。
王氏心头猛地一跳。
查验药渣?
她当然知道那残药有问题!
可若拒绝,便是坐实心虚;若答应,万一真查出端倪……
她还未开口,忽听得院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伴随着粗犷吼叫:
“谁敢动我姐姐的药!谁!!”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应行安怒目圆睁,满脸涨红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被拦不住的小厮。
他是应竹君名义上的弟弟,性情莽直,最敬重这个“病弱长兄”。
而此刻,他双眼赤红,拳头紧握,直逼王氏:
“你说是我娘给的方子?那你敢当着我的面喝一口吗?!”
王氏脸色骤变。
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愚钝冲动的应行安竟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会如此激烈维护那个素来不受宠的“哥哥”。
她张口欲斥,却发现满堂目光已悄然转变——连仆妇们也都低眉敛息,神色复杂。
陈太医不再迟疑,当即取出银针与试毒粉,当众打开柳氏呈上的双层瓷瓶,将残药倒入白瓷盏中化验。
随着药液遇粉泛起幽蓝微光,他又以针尖蘸取少许置于火上灼烧,火焰瞬间转为惨绿。
“果然是寒髓散。”他沉声宣布,“剂量极精,日积月累,足以侵蚀阳气根基。这不是误用,是蓄意谋害。”
满室死寂。
王氏指尖发凉,强撑道:“……或许是药材受潮变质所致,怎可妄下定论?”
“变质?”陈太医冷笑,“寒髓散非天然之物,乃人工炼制秘药。除非相府药库私藏禁药,否则何来‘受潮’之说?”
话音落下,厅中空气仿佛冻结。
应竹君静静躺在榻上,胸膛微弱起伏,唇角却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成了。
第一刀,已然割开敌人的皮肉。
她缓缓闭上眼,任由身体陷入更深的虚弱姿态,剧烈咳嗽起来,仿佛一口气就要断绝。
可就在意识沉坠的刹那——
神识如风掠影,再度没入那枚幽青玉佩之中。
书海浩渺,星图流转。
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书海阁】中央,四周典籍翻飞,时间奔流如江河倒灌。
她不再翻阅医书,而是伸手一召,一本漆黑封皮、篆文古拙的卷册自虚空浮现——《刑狱辑要·卷三:毒案取证律例》。
指尖抚过书脊,她眸光渐冷。
王氏今日虽败,却远未至死地。
真正的猎杀,还需铁证如山、环环相扣。
而她,才刚刚开始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