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东京,像一头被重创后,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的巨兽。
城市的灯火熄灭了大半,金融区的摩天楼变成了漆黑的剪影。
只有零星的火光还在燃烧,浓烟汇入铅灰色的夜空,遮蔽了星月,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混凝土粉尘混合的刺鼻气味。
远方,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笛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末日悲歌。
在一处被执行局清剿过,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废弃仓库顶上,源稚生静静地站着。
他那身总是笔挺的黑色风衣,此刻沾满了灰尘与凝固的血污,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龙血的作用下缓慢蠕动愈合,带来阵阵麻痒的痛感。
他手中的蜘蛛切与童子切,刀刃上最后一滴污血顺着刀锋滑落,“滴答”一声,落在脚下的积水里,晕开一圈小小的暗红色涟漪。
他抬起头,望向源氏重工的方向。
那座象征着蛇岐八家权力的摩天大楼,此刻依旧灯火通明,像一座矗立在废墟之上的孤岛,冷漠地俯瞰着脚下的一切。
他能感觉到,那股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属于新生君王的气息,依旧盘踞在那里,如同悬于整个东京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叫沈云轩的男人此刻正坐在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用那双漠然的白金色眼瞳,审视着这座城市的新秩序。
讽刺的是,他心中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毕生想要守护的家族,被一个外来者在一天之内彻底颠覆。
他拼尽全力想要斩杀的恶鬼,被那个男人随手抹去。
他所坚守的一切,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像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幕布落下才发现,观众席上空无一人。
“在想什么?兄长。”
一个清冷而又带着一丝妖异磁性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源稚生没有回头,他知道来人是谁。
风间琉璃,或者说,源稚女,穿着一身与这片废墟格格不入的华丽白色和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他那张比女人还要秀美的脸上,带着一种混杂了快意与迷茫的复杂表情。
“在想我们现在算什么?”
源稚生的声音有些沙啞,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是臣子?还是……下一个被清除的垃圾?”
“或许,都不是呢。”
源稚女轻笑一声,他走到天台边缘,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座正在哭泣的城市。
晚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即将乘风而去的白色蝴蝶。
“兄长,你感觉到了吗?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旧的规则,正在崩塌。赫尔佐格那个老骗子,穷尽一生想要成为神,结果,却成了新神诞生的……祭品。”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兴奋的病态光芒。
“你不觉得这样才更有趣吗?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我们却能站着,亲眼看一场神明的戏剧。”
源稚生沉默了。
他不懂弟弟口中的“有趣”。他只觉得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又温和的声音,突兀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你们两个,都算我的儿子。”
源稚生和源稚女的身体同时一僵,如同被冻结的雕塑,然后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褪色厨师服、头发花白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食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给晚归的孩子送夜宵的普通父亲。
上杉越,他褪下了那身华贵的服饰,换上了陪伴他多年的厨师服。
他要用他最真实的面貌去面对自己的儿子。
源稚生握紧了手中的刀,那双邪眼里,充满了警惕与难以置信。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那份属于“皇”的威压早已散去,只剩下岁月沉淀后的温和。
源稚女脸上的笑容则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混杂了憎恨、渴望与委屈的情绪,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老……老东西。”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在颤抖。
“你不是应该在某个拉面摊,给那些学生多加两片叉烧吗?或者在源氏重工的地底好好的折磨那个傀儡?跑来这里做什么?来看我们的笑话?”
上杉越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走到天台中央,将食盒放在一个还算干净的集装箱上,缓缓打开。
一股浓郁的豚骨香气瞬间驱散了周围的血腥味。
里面是三碗热气腾腾的拉面,汤色奶白,叉烧肥厚,溏心蛋切得恰到好处。
“忙了一晚上,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