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的尽头，是一道天然山沟，足有三米宽，对面也是一个山洞，黑漆漆的，也不知通往何处。山沟上面有两道铁锁，一上一下，踩着底下的铁索，抓着上面的那根，对于正常人来说都能过去，对于武者而言，更不在话下了。

塞加以火把照了照，转头将火把递给萧湛，“我去那头看一看安不安全，若安全，你们再过去……”

“好。”

萧湛点头。

塞加原路折回。

山洞入口就只剩下他与云苒。

云苒看了他一眼，想了又想，方问了一句。“如果卡罗真的废了，你会怎样？”

没有卡罗作牵头羊，刀族的事一旦查出来上报朝廷，他们又没一个反省的态度，只怕刀族会有灭族之灾，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说到底，刀族如此铤而走险，也是为了更好的生存，只是，他们被带错了方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萧湛低着头，沉默良久才道：“我会帮他们走回正道——归附南齐，他们才有更好的发展。”说着，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谁的百姓不是百姓，没有任何人应该被剥夺掉生存的权利……我觉得，这世上没有谈不了判。而在于谈判的人该怎么谈……凡事各让一步，便能双赢……”

“如果南齐朝廷不愿意呢？刀族这弹丸之地，以南齐雄壮的兵力，灭了更能杀一儆百……”

如果是玉重华，他会更祟尚以杀伐的手段，令刀族臣服，而不是谈判。

“南齐的主张一惯是以和为贵……”萧湛望着外头一团漆黑的世界，“我会尽全力，做到团结力量，共御外敌。南齐和刀族没有没化不了的世仇……如果连一个小小的部落都容不下，彰显不了南齐帝王海纳百川的心胸……”

云苒微微翘了翘唇角，一个国家的一统，有时需要杀伐之心，但是，她以为，守城之君，就得懂得笼络人心的御下之术。

在这一点上，这个男人的做法更值得她欣赏——这个人比玉重华更有容人之量。

过了一会儿，对面亮起火光，是塞加在那头示意可以过去了。

萧湛二话不说，就跳上铁索，踩在上头，摇摇晃晃走了上去。

云苒紧跟其后，二人很快来到对面的山洞，走了一小段路，三人出了黑漆漆的山洞，绕了几绕才来到一间山狱前。

以铁栏围出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有一张石床，床上铺着稻草，上面睡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背对着铁栏，头发又长又凌乱，全都已经打结，哪怕如今是四月，依旧能闻到一股子来自他身上的恶臭……

塞加开了牢门，走进去。轻轻推了一下石床上的人，“主子，主子……庄公子来了……这一次，他真的来了……您快醒醒，快醒醒……”

可床上之人纹丝不动，就像死了一般。

正常沉睡的人一推就会醒，这么推都不醒，说明他并非正常睡觉。

云苒走了过去，将床上之人掰过来，看到的是一张伤痕累累、满脸皆是乱髭的可怖脸孔，没设防的她，生生就被吓到了，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失声叫道：“这张脸……”

萧湛也看到了，面色赫然一白，曾经的卡罗虽说不上如何如何玉树临风，但却也是一个俊朗刚硬型的男子，脸上何曾有这么多伤痕……”

“怎么伤成这样？”萧湛沉沉痛呼。转头质问。

塞加面色幽幽，露出隐隐恨意，“是卡冥，那混蛋不仅毁了主子的脸，还给主子服用五石散，让主子每天沉沦在思念主母的幻镜中，借此来消磨他的意志，想将他折磨成活死人。”

五石散形同毒品，吸完，会因为吸食者心之所想，而出现各种幻觉，会让人以为梦境才是真实的，在清醒之后，为了一直生存在梦里，吸食者会忍不住不断地吸食，最终吸得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死在梦里。

而吸食得多了，人就会不断削瘦。不成人形。

萧湛看到如今的卡罗，形如枯槁，面黄肌瘦，哪还有当年神采飞扬的模样。

他的心狠狠被撕裂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愤怒在心头炸裂开。

“大哥，你醒醒，我是庄洲……对不起，我……我来晚了足足四年……”只说了一句，他有点说不下去了，眸子跟着泛红。

床上之人，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云苒看不下去了，扔下一句：“扶他坐起。我来弄醒他……快，帮忙……”

她上前想扶他坐起，萧湛立刻帮忙。

塞加旁观着，目光在云苒身上看了又看。

待把人扶坐起，云苒拿出一根银针，直接扎到了卡罗的百会穴上，沉睡之人眉心皱了好几下，很快就醒了过来，眼神是迷离的，在看清眼前之人之后，他那平静的眼底出现了愤怒，“啊”的惨叫了一声，直接把萧湛给推开。

没有防备的萧湛差点趔倒，稳住身形后，强调性地叫了一声，“大哥，是我啊，我是庄洲……”

“滚。滚，滚……”就像被激怒的野兽一般，那野人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发出几个单音字，咆哮着，声音响到惊天动地。

云苒不免担忧起门外头。如此怒吼，会不会引来侍卫？

塞加看出来了，忙道：“主子常常会半夜吼叫，外头的侍卫早已听惯不怪，不会闯进来的……而且，有几个忠心卡罗主子的侍卫还在外头值班……”

云苒点了一下头。不确定外头的情况如何，但塞加的话，还是值得相信的……

萧湛呢，先是定定看了一眼狂怒的义兄，并没有因此而乱了分寸，下一刻，他箭步上前，一把拎住他的衣襟，寒声急斥起来：

“你以为沉溺于五石散，你就可以逃辟现实了吗？卡罗，你也算是当世英雄豪杰，不要告诉我，你一遇上事，就没了识辨能力。

“我不认为你真的相信那个害死你妻子的人，是受我委派而来的……

“卡罗，你这样逃避对得起你的妻子吗？你就从来没想过要找出真正的凶手，去为你的妻子报仇？整日里以五石散为借口，让自己沉沦在虚幻当中，你觉得你妻子的在天之灵可以得到安息吗？

“我告诉你吧，如今，你的子民正在遭受新一轮危机，卡冥带着他们正走在一条灭绝的道路上。

“他联合西梁和北燕，通过南齐的关卡，私下走私铁石。帮助他们一日一日壮大，一旦南齐朝廷发现个中问题，你觉得你们刀族还能安相无事于这一片祁连山脉当中吗？

“今天，我就把实话撂给你知道，不可能。一旦事情闹到那个地部，你们刀族会有一场灭顶之灾。

“当年，你没能阻止卡冥夺你族长之位，如今，你还想眼睁睁看着你的族人走向覆灭吗？

“当然，如果你真的丧失了斗志，那行，你就继续服用五石散。继续在这里等死吧……我庄洲绝不强求……

“也许你心里曾怨恨过我，可今天，我可以在对你起誓，失约绝非我本意，害你至此，更是你们族中有人在和外头的人勾结，四年前，历经九死一生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差点死掉……

“今朝我来此，就是想实现当年我们的约定，更是想为南齐消灭隐患，为国家的长治久安，为你族人可得百年太平，尽自己一份非薄之力……

“卡罗，你听明白了吗？我们必须联手，如果你想要开创刀族全新的未来，就给我振作起来；如若你憎恨如今将你遗弃的族人，那你就自生自灭吧，自己想作死，没人能救得了你……”

说完最一句“自生自灭”时，萧湛见他始终冷漠着脸孔，没半分反应，直接将人扔在回石床，头也不回，拉上云苒，往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