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王府，元载刚到门口就嚷道：“姑父，快出来见我。”

“兄长！”郭暧急忙出来相迎，“我父亲在前厅等兄长，请随我来。”

元载不肯跟着走，站在原地，叫道：“这件事情要你父亲来说，汾阳王呢？”

其实元载对郭子仪很尊重，只不过听说他擅自行动，在没向他汇报的情况下就带着人来长安。更提出给回纥十万匹缯帛，这简直是不像话。

郭暧也知道元载是带着愤怒而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回禀父亲郭子仪，让他来前院迎接元载。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道：“这是谁在我家大门口大呼小叫！”

元载听出说话之人是谁，吓得身体一颤，立马循声望去，果然是姑母来了。

王夫人见到元载，冷声道：“原来是公辅啊，我当是谁呢。虽然你做了右相，还是我的侄女婿吧！”

元载立马收敛，悻悻地道：“这是自然。小侄是来见姑父，询问一件事。”

“他在前厅见你，你只管去吧。”王夫人道。

“算了，就按照他说的办吧。”元载有些害怕王夫人，不敢再去前厅。

王夫人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元载已经溜出汾阳王府。

他前脚刚走，郭子仪后脚就闻讯匆匆忙忙赶来。

“人呢？”郭子仪环顾四周，却不见元载的身影。

郭暧低声道：“兄长被母亲吓走了，走时还说‘就按照您说的办’。”

郭子仪大吃一惊，不敢向王夫人发火，指向郭暧道：“竖子误我大事！我叫你等元相来时说一声，我好出来相迎。这下可好，惹了大麻烦。”

王夫人一脸不在乎，知道郭子仪是在指桑骂槐，便道：“多大点事儿，元载可是我们的侄女婿，还敢对你这个姑父不利？”

郭子仪却道：“李揆还是元载的表兄，请问李揆眼下在哪里？”

王夫人略感吃惊。

郭子仪顾不得说话，直接飞奔出汾阳王府。问了府上下人元载去的方向，立马骑着快马去追。

而元载则是乘坐着马车，缓慢的回相府。

害怕王夫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元载在考虑撤换郭子仪的职务，想着谁可以成为边境大将。像郭子仪这样自作主张，都竞相效仿，谁还听朝廷的指挥呢。

马车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元载问在马车外护卫的杨朝晟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朝晟回道：“汾阳王拦住我等马车的去路，求见元相。”

元载道：“告诉汾阳王，在家只有私事，在外只有公事。公事请在朝堂上说，私事，对不起元某无私事。”

杨朝晟把元载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回给郭子仪。

郭子仪听了，高声道：“元相，小王有机密大事相告，容小王面禀。”

元载高声道：“汾阳王请回吧，本相和汾阳王无事可谈。若是问公事，明日朝廷再见。”

郭子仪下了马，径直奔向元载的马车。却被禁军拦住，不让他靠近马车。

杨朝晟喝道：“不管你谁，都必须给我退下。”手一抬，禁军都亮出刀枪。

郭暧眼看父亲要吃亏，立马抽剑出鞘，带着家丁就护着郭子仪。

郭子仪看见儿子这样妄为，急得喝道：“郭暧，还不撤去刀剑。又不是上阵杀敌，用不着你这些护卫。”

郭暧这才收剑回鞘。

元载听到外面闹得动静很大，仔细想了想，便道：“请汾阳王入内说话。”却不掀开门帘。

郭子仪大大方方的走到马车前，回头命郭暧回府待着。然后登上马车，见到了坐在车内的元载。

元载在车内盘膝而坐，见到郭子仪时，说道：“汾阳王找我何事？”

因无人阻拦，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郭子仪道：“眼下百姓凋敝，国库空虚。正需要息政养民之时，尽量不要和回纥人起较大的冲突。”

元载道：“所以我赞成汾阳王的说法，还有别的事吗？”

郭子仪道：“种种迹象表明河北藩镇内，有人故意诱导回纥来战。”

元载道：“这我也知道。”

郭子仪略感意外，忙问道：“听说元相竟然要北伐回纥，这是为什么呢！”

元载无语道：“我调右神策军是要大大方方的去河北各大藩镇收税，顺便和他们谈一谈事情，同时派使者前往回纥以战促和。汾阳王现在把我的计划全破坏了，还额外损失了十万匹。”

郭子仪眉头一皱，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

自田承嗣、李怀仙、薛嵩、李忠臣等割据在州，朝廷大军便无法轻易染指。因为师出无名，而好不容易有了名头，就在元载兴冲冲的准备的时候，在家有人掣肘，在外有人掣肘。

他们都自以为聪明。

元载无奈道：“汾阳王可能需要颐养天年，但本相还是希望汾阳王再在北方待上一段时间，等本相布置好再说。”

郭子仪道：“如此，多谢元相。”

元载暗暗叹了口气。

郭子仪下了马车，径直回府。

郭暧立马迎了上来，说道：“父亲有盖世奇功，却为什么惧怕元载！”

因不喜爱元载的做法，对他连称呼都变了。

郭子仪叹道：“我这次好像不该单骑退回纥，让元相失去了公然前往河北的大好良机。”

“朝廷难道和回纥有一战之力吗？”郭暧不信。

“元载将国库和皇家私库彻底分开，就是要用皇家私库的财产充作军费。然后通过国库空虚的借口，公然削去皇家掌握的财产。”郭子仪道出元载推行两税法的另一个秘密，抑制皇族的发展。

皇族自大唐王朝建立以来，子孙何止千百。不少人掌握着大量的庄园，这些庄园所获得的收益，全部归个人所有，还不需要纳税。结果就是皇族越来越有钱，而国家越来越积贫积弱。

元载面对的收税对象分别是皇族、地方豪强和军阀。眼下不可能在短时间扭转局面，只能仰仗自己的威势，用自己的“武力大棒”作为后盾，师出有名的强行征税。

结果，被破坏了。

单骑退回纥成了千古美谈，元载的无奈成了小肚鸡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