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冷热两重天,元载这次算是体会到了。
冷的时候如坠冰窖,眉毛都蒙上一层寒霜。热的时候只觉太阳就在头顶,浑身都在冒热气。
要说蒋宗周甚是奇怪,当初居然留了一手。没有选择用封锁筋脉的方式废除元载的武功,而是用药物的方式控制。
王忠嗣经过多次观察,又参阅了古籍,终于想出了热胀冷缩的方法。先借天寒地冻凝结元载血液里的毒素,再用自身深厚的内力击碎毒素。
当毒素被彻底击破时,化作一口黑血从肺部涌上元载的喉头。元载被这一阵冲击,顿时口吐黑血。血化作一阵血雾,喷在了浴桶及桶里的热水。
王忠嗣见此情形,双掌离开元载的背心,收回了内力。
“你的身体经过冰与火两重淬炼,毒血被逼出就算好了一半。”王忠嗣用挂在浴桶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接下来你肯定要受到毒素的反噬,只要熬过去另一半才算完成。”
元载意识不清醒,听得迷迷糊糊,只在嘴里喃喃谢道:“有劳岳父为小婿费心了。”说完,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栽倒在浴桶里。
他的耳旁只听到王韫秀的惊呼,以及蒋诗若的关切声。想要有所回应,却感觉嘴唇有千钧重,开不了口。想要抬手示意,也感觉力不从心。就在迷迷糊糊之中被人抬到床上躺着,耳边传来各种各样的脚步声,人声,越来越淡直到再也听不到。
等元载再醒来时,已是两日后的早晨。睁开眼的瞬间,被外面的雪光照射的太阳光刺眼。下意识的用手捂着眼睛,嘤咛一声。
在旁守了半夜的景贞一本来是靠着床架小憩,当听到哥哥的声音,忙睁眼起身挨近床边。关切的问道:“阿兄你怎么啦?”
“外面的光亮太刺眼了!”元载尝试着挪开自己的手,却立刻眼泪婆娑,只得用手继续捂着眼。
景贞一慌忙东张西望,苦无东西遮挡门窗的光。突然看到床架的帷帐,忙坐在床沿上,再将帷帐打下来。
床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不少,元载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景贞一的俏脸。
“阿兄你终于醒了。”景贞一欣喜道,“你都昏睡两天,今天是第三天。身上更是时冷时热,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元载苦笑一下,说道:“我迷迷糊糊听到岳父说过毒素被排除后,还有一个反噬过程,没想反噬力度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阿兄竟然在梦里说胡话,什么「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有什么「爸妈,我想你们了」,还有呼唤阿嫂的名字,拽着阿嫂的手又哭又笑。还有啊,你经常大叫「事有蹊跷」。”
元载听得冷汗直冒,这些潜藏在心底的秘密居然被自己通过说梦话的方式全都表露出来。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可不是闹着玩。
他在心里继续想:“不知道自己还说了哪些胡话,会不会提到安史之乱,或者马嵬驿之变呢?”
“阿兄你满头大汗,是不是病症又犯了。”景贞一忙起身到洗脸架上取了干毛巾,重新回到床沿上坐好,给元载擦汗。
元载急忙问道:“我还说了什么胡话吗?”
景贞一想了想,笑道:“还提到了我,到现在你还记仇当初在演武场,我打了你的脸。”
“额……”元载一阵尴尬,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这么无厘头。
兄妹正说话之时,听到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接着看到王忠嗣带着王韫秀和蒋诗若进来。他们看到元载醒来,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王忠嗣笑道:“看你的气色,终于熬过最艰难的日子了。”坐到挨着床边的凳子上,并阻止想要坐起来的元载。
“你身体还很虚弱,暂时不宜下床行走。目前最要紧的事是好好的养病,等病好了再出发。”王忠嗣道。
元载听出王忠嗣话里有要动身的意思,忙问道:“岳父就要离开长安吗?眼看着就要过年。”
王忠嗣叹道:“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不能为家里的小事而荒废。”
王韫秀看元载躺了这么久,怕他因不知道内情而说错话,连忙解释道:“自皇甫惟明兵败之后,吐蕃屡次犯边。我阿爷既为四镇节度使,理应往前线,保境安民。”
元载听明白了,问道:“岳父何时出发?”
“就这几天,等你的病情彻底的稳定就出发。”王忠嗣话锋一转,特别吩咐道:“至于你嘛。等你病好了之后,迅速来武威郡和我汇合。”
元载笑道:“请岳父放心,小婿肯定不会落于人后。”
王忠嗣连说几声“好。”偷偷的碰了一下景贞一的衣袖,然后起身往外走。
景贞一会意,跟着王忠嗣一起离开。
屋里立时只剩下元载和王韫秀、蒋诗若。
王韫秀和蒋诗若刚才一直都是站着,眼前只有一个凳子。她们互看一眼,蒋诗若退后一步以示谦让。王韫秀却不坐,而是直接坐在床沿上。并且拉了蒋诗若一下,示意她坐凳子。
蒋诗若拗不过,只得正坐七分,虚坐三分。以示自己懂礼数,不敢在王韫秀面前满座。
元载看在眼里,在心里苦笑。也不知道小姨出家前,对蒋诗若说了什么,让她变得这样的小心翼翼。
王韫秀淡淡的道:“恭喜你啊!”一点喜悦的语气都没有。
“恭喜?”元载觉得有些奇怪。
王韫秀道:“你一直想离开长安,这下终于可以如愿了。我阿爷说以后一年内都尽量把你带在身边,教你学习带兵之道。”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一年的时间肯定是离多聚少。难怪王韫秀会生气。
元载笑道:“不管我在哪里,都会心里想着你们呢。”伸手一手搭在王韫秀的肩膀上,一手搭在蒋诗若的肩上。
王韫秀瞥了眼元载的手,无奈的摇了摇头。而蒋诗若则是低下头,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元载内心深处满是彷徨,既想要离开这个随时可能要人命的铁笼子,又不想离开王韫秀。世间安得两全法,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