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皇甫府，瞬间被士兵们洗劫一空。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通通扔地上摔碎，摔不碎的就用东西砸碎。总之，到处响起噼里啪啦的碎片声。

这让元载想起了87版电视剧《红楼梦》里显赫一时的贾家，大厦倾倒之时，也是相同的场景和相同的呼号，不禁心头一阵难受。

他不是为皇甫惟明的倒下而悲伤，而是因为想到历史轨迹下的元载，也落得了和皇甫惟明一样的下场。更惨的是三个儿子被赐死，一个女儿充入宫廷为奴。王韫秀被杖杀。

「王家十二娘子，二十年太原节度使女，十六年宰相妻，死亦幸矣，坚不从命!」王韫秀面对充入宫廷做粗活的结局，在廷杖面前的凛然不屈，让人侧目。

“我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元载在心里默默的念叨。

逮捕了皇甫惟明全家，再剩下韦坚一家，真是轻松的手到擒来。很快抓捕到案，剩下来的是送进丽景门大牢。

丽景门大牢，名字有点挫。浓缩为两个字，就是“诏狱”。

是不是有一股大明的风华扑面而来？

丽景门就是李隆基在铁花内卫之外，新设的内卫机构。其所属的监狱，关押了无数的在大唐星空璀璨一时的人物，譬如废太子李瑛、光王李琚与鄂王李瑶。还有宰相岑羲、萧至忠等，都可谓一时风云儿。

元载将皇甫惟明和韦坚及其家眷，全部投到丽景门大牢。从大统领边令诚手中拿到了签押，旋即赶回兴庆宫的南薰殿复命。

此时，南薰殿内只剩下李隆基一人。在明亮的烛光下，岿然不动。有限的烛光，只能找到李隆基的半边脸，另外半边隐藏于黑暗之中。

李隆基见了元载呈上的签押，问道：“皇甫惟明和韦坚可有认罪？”

“圣人明鉴，臣逮捕他们之时，都已昏厥过去不曾说过什么。”元载如实答道。

“昏厥？”李隆基冷哼一声，“依朕看来，分明是做贼心虚。”

其实元载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为什么抓他们，更谈不上在这里开口。因此只能选择沉默，任由皇帝在那里发脾气。

李隆基见元载不搭理他，才想起来元载不知道抓捕的原因，遂说道：“皇甫惟明和韦坚被杨慎矜举报在景龙观的道士室里密会，图谋共立太子，你以为此事是否属实？”

这是一道送命题，一个不小心就得罪皇帝或者是太子。

元载再笨也看得不出来，皇甫惟明和韦坚二人虽然心里有牢骚，但要说他们图谋共立太子，那绝对是诬陷。

驻扎长安的禁军布局严整，势力均衡。高力士率飞龙禁军在内，陈玄礼率龙武军在外，谁能奈何皇帝。除非是像安禄山那样造反，才有可能。

因此，皇帝很明显是要削弱太子的党羽，故意借题发挥。但元载又不能说属实，那样会得罪太子李亨，未来的肃宗。

“臣一向负责宿卫宫禁，或训练兵卒，对于朝局之事不甚了解，故不敢妄下判断。”元载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以臣愚见，就算此事是真，太子仁孝绝不会同意他们那样做。”

几句话说了几层意思，既不否认，也不肯定皇帝的话。

李隆基听了，冷笑不止，以他的聪明怎么会没看出元载的圆滑自保。他之所以冷笑，并不是因为元载话本身有问题，而是他发现以前那个耿直到有些天真的元载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说话滴水不漏的元郎将。

皇帝在笑，元载哪敢问原因。只是低着头，心里为自己捏一把冷汗。万一自己答错，惹恼了皇帝，得另外想办法挽回。

李隆基道：“你认为太子不会谋反，但朕以为他或许不会，但是他的手下就保不准。比如他的儿子李俶，私下里都干了什么，朕一清二楚。”

这话看似是在说李俶，实际上是在影射元载。李俶是李隆基的孙子，李隆基或许不会杀他。但是元载只是朝臣，李隆基的刀挥舞的要多快就有多快。

元载立马听出弦外之音，猜出肯定有人在背后把他的事情捅到皇帝面前。再结合前面皇帝对他的警告，可以准确的判断出皇帝是在测试他。一旦答错，皇甫惟明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臣不曾涉入朝局，对陛下之言不甚了解。”元载先是老调重弹，接着又直言道：“至于陛下所言广平郡王之事，臣却是一清二楚。”

元载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哦？”李隆基对元载承认的这么坦率，颇感意外，“说来听听。”

元载道：“去年回纥假使节团偷袭郡王和臣，是臣诱敌使郡王成功脱险。郡王由是感激，常邀臣共游。臣曾因交往过密，引人闲话为由拒绝。但臣妇王韫秀言：郡王与臣义同兄弟，只要大方往来何足惧哉。于是郡王和臣郊游，尽兴而归。”

李隆基听时面无表情，听完之后点头认可。笑道：“孙女果然识大体，朕心甚慰。”于是右手抬起，意思是元载可以走了。

元载不慌不忙的跪安，退出南薰殿。到了殿门外四下无人的地方，这才双腿一软，扶着墙站着喘气。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也跟着砰砰的跳。

“就差一点点，要是一句话说错，我的小命就没了。”元载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觉得千钧压肩上，一夕轻松。

“公辅！”一声娇喝，使得元载身体一颤。

他回头一看，只见李清漪跳了出来，笑吟吟的看着他。

“郡主。”元载躬身行礼，头一回在李清漪面前这么规矩。

李清漪看到元载这样的表现，不由得笑出了声。低声道：“你别装了，要是我家完蛋了，你也绝对活不了。”

这绝对不是威胁，元载深信。

“郡主言重了，末将是被人盯上了。刚才南薰殿内，稍有不慎立刻人头落地。”元载心有余悸的说道。

李清漪笑道：“你可知道是谁把你和我们交往过密的事情，告诉给陛下。”

“谁？”

“本郡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