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元载在长安待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光，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就听说岳父王忠嗣被召回长安，随岳父一起回来的人是岳父在陇右河西的一班旧将。

元载大为奇怪，想要见一面岳父王忠嗣却被告知，王忠嗣不愿意和他见面。别提元载，就连王忠嗣的女儿王韫秀想要见父亲一面都不行。

这让元载更加觉得奇怪，却无法猜出岳父背后的深意。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等来了皇帝的敕令，命元载次日一早赶往紫宸殿议事。

元载不敢不听，便按照皇帝敕令的要求，身穿朝服、手拿象牙笏前往大明宫。来到紫宸殿里一看，吃惊不小。

整个紫宸殿里站着或是坐着的将领，都是元载认识的人。李光弼、哥舒翰、王难得、李晟等一班熟人，另外还有自己的岳父王忠嗣。

元载本想上前向王忠嗣问安，却听到高力士高喊：“圣人驾到。”只得跪在自己的位子上接驾，打消了问安的念头。

李隆基端坐在上位，面朝着诸将，说道：“众位卿家，请起。”

殿内众将这才起身盘膝而坐，坐在座垫上。

“在座众卿，朕让你们星夜兼程赶到长安只为一件事。”李隆基故意顿了顿，继续说道：“攻打石堡城，不知众卿有何想法？”

“陛下，臣以为正是攻打石堡城的良机。”说话之人，是新任的陇右副节度董延光。

他是去年七月出任陇右副节度使。到任后，曾几次上书劝皇帝准许他举兵攻打石堡城。

董延光继续道：“前有王节度在青海、积石山大破吐蕃；后有高节度攻取小勃律国，使吐蕃首尾不能相顾。依臣看来，目前正是夺取石堡城的最佳时机。”

这番话正是李隆基想听到的话，因此在董延光说话的时候频频点头，以示认可。

皇帝的心思暴露无遗，部分将领便迎合皇帝，赞同董延光的主意。

“陛下，臣以为不可。”王忠嗣慨然道，“若我军举兵攻城，吐蕃必会倾国之力死守石堡城。到时我军损兵折将数万，也未必能够成功。臣以为当徐图良策，再夺石堡城。”

李隆基听了这话，脸一直往下沉。

董延光辩道：“若石堡城夺下，则吐蕃无东征之跳板。纵损兵数万，也应得到才是。”

王忠嗣不以为然，说道：“大唐已经四面包围吐蕃，致使吐蕃无力东征。区区石堡城，根本不构成对我之威胁。何必取之！”

“众卿以为如何？”李隆基扫视其他将领。

“臣以为王节度之言甚善！”哥舒翰最先表态。

众将分歧很大，有的赞同王忠嗣的话，有的赞同董延光的话。

元载身为王忠嗣的女婿，不便在这种场合说话，只能沉默不语。

李隆基起身喝道：“汝等真迂腐之论也。董延光，朕命你为行营节度使，带领陇右军攻打石堡城，王忠嗣为后应。”说完，拂袖而去。

出了大明宫后，诸将散去。

只剩下王忠嗣的亲信将领元载、安思顺、哥舒翰、李光弼和李晟在王忠嗣身边。

李光弼劝道：“大帅爱惜士卒，不肯领兵攻打石堡城。然陛下心意已决，若大帅不从，恐因此蒙祸。不如再次面圣，自请领兵攻打石堡城。”

安思顺等人附和道：“李将军之言是也。”

元载依旧沉默。

王忠嗣反对道：“吾心意已决，公等不必再劝。吾深知得石堡城，也不足以遏制敌人。失去石堡城，也对大唐无害。吾不能以数万将士性命，换取吾一人的荣华富贵。大丈夫用兵旨在保境安民，抵御外侮。不是为一己私利，而使将士鲜血满地，不能归故里与妻儿团聚。”

安思顺劝道：“董将军率兵攻打石堡城，若不能胜。陛下必然迁怒大帅，到时候又该如何？”

“有死而已！”王忠嗣语气决绝，眼神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哥舒翰拱手道：“大帅之心直追先贤，非我等所能及也。”于是不再劝。

安思顺等人也走了，只剩下王忠嗣和元载这对翁婿还在并辔徐行。

元载刚要开口，却被王忠嗣抬手示意不要劝他。

王忠嗣痛心道：“你心中所想，我何尝不知道。但累累白骨堆积成山，叫我如何忍心坐视。”

元载叹息道：“恕小婿直言就算岳父反对，陛下还是不肯听。既然是别人来做这件事，岳父何不答应。最起码以岳父的用兵之道，也能减少损失。”

王忠嗣摇头道：“石堡城地形异常险要，吐蕃又倾全国之力死守。再高明的兵法也无用武之地，徒叹奈何。”

元载还想再劝，却听王忠嗣道：“你听着！陛下对我已经起了杀心，我已经来日不多。你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卷进来，好好的在家陪陪我女儿吧。”

言下之意是一动不如一静，元载老实的待在长安别乱来就没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元载有些悲观的说道，“倘若岳父出了事，小婿恐怕也活不长了。”

王忠嗣笑道：“你说出这话，说明你还不懂朝局。倘若我真的死了，你反倒会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元载顿时感到奇怪，想要问明原因却见王忠嗣已经快马离开。

回到家中，元载将在紫宸殿中的事情告诉王韫秀。

王韫秀听罢，顷刻泪如雨下。说道：“阿爷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劝谏陛下，不可以一味的强调边功。”

元载不明就里，“此话怎讲？”

王韫秀道：“去年阿爷奉旨支援安禄山讨伐奚族，无意中得知天宝四载奚族、契丹各部之所以杀公主、背叛大唐，乃是因为安禄山不顾议和的事实，为了边功刻意率先挑起战争。”

元载恍然大悟。明白了董延光根本不是为了大唐的千秋万代，而是为了他个人的升迁。在大唐对吐蕃历次战争均取得大胜的情况下，夺回石堡城在董延光这种人的眼中认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了立大功，根本不顾将士死活。

而王忠嗣之所以激烈反对，就是受了安禄山这种行为的刺激。认为陛下再这样下去，肯定会遭到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