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宗在嘉德殿,召见元载。
面对这个只比自己小两岁,又一起出生入死的女婿,肃宗终于吐露心事。
肃宗道:“我膝下诸子,只有长子李俶和三子李倓最是优秀,我也最喜爱。因此我便不得不面临一个抉择,那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人选。我属意李倓,但淑妃和先生都属意李俶,不知道贤婿以为选谁合适。”
淑妃就是张氏,李佋的母亲。
先生是指李泌,肃宗无论是在公共场所还是私下都称呼李泌叫“先生”,以示尊敬。
元载学起了贾诩面对曹操时的做法,默不作声。
肃宗看元载不回答,诚恳的说道:“贤婿尽管直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外人知道。”
元载继续故作沉思,并且不回答,但脸上神情有些古怪。
肃宗看了,催促道:“贤婿但说无妨,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元载本来想举唐太宗的例子,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苦思举什么例子比较合适。最后想不出来,只好问道:“臣想问陛下一句话,陛下难道不打算立广平王为太子吗?”
这话问的好直接,把肃宗直接问愣在那里。
从来没有遇到像元载问话问的这么直接,让习惯了旁敲侧击的肃宗招架不住。幸亏是肃宗此时对元载没有别的心思,不然元载就危险了。
好一会儿,肃宗才缓缓说道:“当然要立李俶为太子。”
元载这样问也有自己的目的,直言道:“陛下既然要立广平王为太子。臣就说一说太子的职责,太子出则统军,入则监国。陛下正值盛年,不需要太子监国。现在天下兵马大元帅就是统军,怎么能假手他人。”
肃宗沉默不语。
元载继续道:“还有一句话,请陛下赦臣无罪,臣才敢说。”
肃宗抬手道:“尽管讲来,朕赦你无罪。”
元载道:“我朝太宗、太上皇的旧事,陛下应该知道。太上皇长兄为何推辞太子之位,想必陛下心中有数。”
肃宗听罢身体一颤,寒意陡生。
元载忙跪拜,恳求肃宗恕罪。
肃宗道:“贤婿之言,是忠臣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此去回纥路途遥远,贤婿需要快去快回,不要令朕悬心。”
元载跪谢陛下天恩,见肃宗没有别的话吩咐,缓步退出大殿。
下药需要重味,既然肃宗最害怕的是大局不稳,那就直接挑明利害关系。
元载相信肃宗目前还没有动他的心思,必须来一个“恃宠而骄”,把话提前搁在明处。既能引起肃宗的反思,又能警告躲在暗处之人。
这个躲在暗处的人,正是淑妃张氏。
她听到元载这样维护广平王,心里打消了拉拢元载的打算,但碍于元载掌握禁军实权,不敢轻举妄动。
次日平明,杨铣携带国书,以仆固怀恩为副使,带一队人马自彭原出来,往北先抵达灵武城同仆固怀恩汇合,再前往回纥牙帐,面见回纥可汗磨延啜。
仆固怀恩的女儿仆固忠婧也随队前往,一来是保护使团的安全,二来是顺道看一看回纥当地的风光。
当然更重要的是研习回纥骑兵战法,日后或许有大用。
元载一行人刚离开不久,肃宗下诏敕封李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李泌为大元帅府长史,并且宣布大举招兵。
彭原靠近平凉监牧,可以就地训练新军。同时准备接应安西、河西等勤王兵马。
适逢九月末,北方天气转凉。元载等人考虑救急如救火,且距离回纥牙帐城距离遥远,只能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期盼早点完成这一重要使命。
元载此行路途遥远,个中细节,不用细说。
且说肃宗派往蜀郡的使者终于抵达了太上皇所在的成都府。并且告知太上皇李隆基,肃宗自行登位的事情。
使者言辞恭敬,但是却隐隐透露出索要国宝玉玺的意思。
李隆基有些恼怒,但是没有当场发作,只推说身体不舒服,不便立即作出决定。
使者不敢抗命,只得退到馆驿歇息,等候太上皇的处置。
右相韦见素是自始至终扈从李隆基到蜀郡的大臣,也是唯一的宰相。
当他看到太上皇因肃宗的事情,闷闷不乐。便进宫觐见太上皇,好言宽慰。
李隆基听说韦见素来了,在后花园召见。
君臣相见,韦见素按照惯例行大礼。
随后,韦见素叉手问道:“陛下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莫非是因为太子擅自登位的事情?”
李隆基愤怒道:“竖子趁我在蜀郡的时候,竟然自立,枉费我的信任。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该废了他。”
韦见素不搭腔。
李隆基也自知言语有失,咳簌一声缓解尴尬。随口问道:“韦卿以为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韦见素道:“臣不说过去,只说未来。恕臣直言,若陛下想颐养天年,还是应该尽早传位比较好。不然君臣父子兵戎相见,祸福难料。”
这样赤裸裸的话,只有韦见素能说。也只有韦见素说了,李隆基才能听得进去。
李隆基沉默良久,问道:“我父子真的到这个地步?”
韦见素叹气道:“陛下试想三王之死,便已知道。臣听说太子还想挖李林甫的坟墓,是李泌苦劝才作罢。”
李隆基眼神一凛,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离谱。如今再想挽回父子濒临破碎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了。
叹息良久,最终决定禅位。
次日,李隆基将国宝玉玺、冕服玉册等,交给韦见素、崔涣和房琯。由他们送到灵武城(太上皇不知道肃宗移驾彭原),并且叮嘱他们好生辅佐新帝。
三人领命,不久便起程前往灵武城,半道上听说肃宗移驾彭原,又去了彭原迎驾。
李隆基派给肃宗的三个人,结局在这里细说一下。
韦见素作为右相,在别人眼中他是杨国忠的走狗,唯唯诺诺一辈子。
肃宗很不喜欢他,等韦见素到了彭原后,就被肃宗免相。当时元载不在彭原,也没人替他说情,只能黯然退场。
崔涣出身博陵崔氏,是李隆基入蜀以后任命的宰相。肃宗找了个借口,任命崔涣为江淮宣谕选补使,让他招纳遗才。不久之后,免相。
真正值得一提的是房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