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别了李岘,回到府上。还没踏进内院,便听到府上下人来报,李泌到访。
又只得折回前厅看时,只见李泌正在品茶,景贞一侍立在旁。
景贞一瞅见元载,立刻退出前厅。
元载见此情形,若有所思。
却听李泌起身相迎:“将军,永王无视陛下命他朝觐太上皇的敕令,而是率兵东进。意图已经很明显,怕是要夺取江南赋税重地,划江而治。”
元载道:“永王不顾大局,败亡之日可期。我只是担心李白,他人还在江陵,恐受连累。”
李泌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好在李白纵然有罪,也需报刑部知悉。有将军在此,可及时伸出援手。”
元载听到最后面这句话,不由得叹息一声。
想到自己在凤翔郡耽搁这么长时间,朔方军会不会因为钱粮短缺,引发兵变。
就算不引起兵变,也容易出现逃兵或者情绪不高。
李泌看元载面带忧愁,忙问道:“将军是为朔方钱粮之事发愁吗?”
元载点头承认。
李泌笑道:“此事不用愁。再过两日,南海太守贺兰进明与江淮租庸使第五琦即将抵达凤翔郡,他们带来的钱粮足够给朔方军支配。”
元载闻言大喜,笑道:“果真如长源所言,那我就放心了。”
三日后,肃宗于凤翔郡行在召见负责贺兰进明和第五琦。
肃宗得到他们护送的粮草辎重,很是高兴。笑道:“御史大夫果然办事可靠,朕心甚慰。自即日起,敕封御史大夫为临淮节度使,为朕分忧。”
贺兰进明楞了一下,没有立即谢恩。
肃宗大感奇怪,问道:“莫非大夫认为朕的封赏太薄?”
贺兰进明跪拜道:“非臣贪心不足,而是陛下方才叫错臣的职务,臣是代理御史大夫。”
肃宗眉头一皱,高声问道:“朕授卿乃是正职,几时变成了代理?”说着话看向房琯。
房琯脸色瞬间铁青,嘴角不自然的抽搐几下。
元载看在眼里,心道:“皇帝的敕令是下达中书省,由中书省起草发布诏书。房琯正好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意思是说皇帝的敕令是经过房琯的手,下达到官员手中。难道……”
贺兰进明道:“臣得到的敕书,是授臣代理御史大夫。”
果然,房琯改了肃宗的诏书。
元载暗想房琯真是找死,这不是在惹事嘛。
果然,肃宗面有不豫之色。
贺兰进明趁机进言道:“西晋时宰相王衍,崇尚浮华,以致中原沦丧。陛下今天中兴社稷,正需要的是栋梁之才。”
接着把矛头直指房琯:“而房琯生性虚浮,好说大话,不是宰相之才。太上皇居于成都府时,房琯就劝太上皇分封诸子。其余皇子都居重藩,譬如永王。独让陛下在边陲,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忠臣。”
话音未落,房琯出列自辩道:“臣之忠心耿耿可昭日月,望陛下明鉴。”
肃宗沉默不语。
元载见状,出列道:“大夫所言,都是道听途说,不能尽信。何况有些事不是大夫一介外臣能知道,不应追究右相。”
肃宗深以为然。
元载之所以帮房琯说话,是为了敲打另外一个人。
肃宗道:“个中曲折,朕暂不追究。”又叮嘱贺兰进明:“江淮一带乃是江南最后的屏障,卿一定要谨慎对待。”
贺兰进明跪道:“臣必定恪尽职守,为陛下镇守好江南门户。”
肃宗满意的点头。
又见第五琦出列道:“臣在江南,发现单凭原有的赋税筹措军粮,稍有不足。臣请改革赋税,为陛下平定叛乱提供更多的钱粮。”
肃宗大喜,问道:“如何实行?”
第五琦道:“臣以为不如作榷盐法。盐业自魏晋以来都是私人贩卖,可将盐业由朝廷专营。凡盗煮、私自买卖者依处。目下北方动荡,只有江南是赋税重地。陛下可在江南优先推广榷盐法,则东南钱财皆能化作军饷。”
肃宗大喜,下令任命第五琦为诸道盐铁铸钱使。前往江南诸道,推行榷盐法。
盐铁使一职,由此而来。
榷盐法和汉朝的盐铁专卖,有一个最大的区别。汉的盐铁专卖,只是控制收购和卖出的价格,而榷盐法则完全变成朝廷专营。
房琯出列反对道:“第五琦生性贪婪,不能委以重任。榷盐法自魏晋以来,一直没有施行。如今突然施行,恐引起动荡。”
肃宗顿时不悦,怒道:“那朕任命卿为诸道盐铁铸钱使,能为朕搞来钱财吗?”
房琯无言以对。
朝会结束,元载去找户部要朔方的军粮。
户部回应需要点算入库,再分发。请元载耐心等待,一定尽快筹措钱粮。
元载无奈,只得在凤翔郡待下去。每日勤练武艺,练习书法。
结果没等到粮草,却等到了一个人,崔圆。
崔圆何许人也?杨国忠的走狗。当年杨国忠的剑南节度使,而担任节度留后的人就是崔圆。
后来玄宗入蜀,崔圆迎驾有功,被拜为宰相。再后来肃宗登基继位,最先被玄宗派给肃宗的三个宰相里面,没有崔圆。
依照以往惯例,宰相返京是需要官员迎接。何况是玄宗派来的使者,更应该慎重对待。
元载作为驸马,房琯作为右相出城相迎,算是很高规格。
两人望见有一队人马旌旗招展,正向这边来,想是崔圆到了。
为首有一人身着大红公服,正是崔圆。
崔圆见元载和房琯立时下马,叉手见礼:“本相见过右相,见过驸马。”
元载还礼:“崔相公一路辛苦。”
这时,却听房琯冷声道:“崔相公曾为杨国忠的副手,见到今日的局面,替死去的杨国忠有何想法。”
崔圆脸色往下一沉,沉声道:“昔日杨相公在位,曾言安禄山必反。杨相公死去多日,逝者已矣,何必再追究。倒是右相做的好大事,好个火牛阵。”
房琯高声叫道:“总比你这种阿谀谄媚之徒,要强得多。”
元载见两人争执不下,解劝道:“是非自有陛下明断,两位都是宰相,在此危难时刻,理应匡君扶国,而不是在这里呈口舌之快。”
房琯因元载前些日帮他说话,遂住了口。
崔圆也因为元载深得肃宗宠信,不便得罪。
两人安静下来,元载却预感到又一场内斗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