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孟氏才回过神来,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丫头最近是怎么了,这么反常?
待苏锐来时,她便将这事当做闲话一般与他说了,先前苏锦不肯出门就是苏锐去劝的,若是这次能让他再劝劝,岂不是更好?
苏锐听了缘由,也忍不住诧异,苏锦虽与苏镶不睦不假,可却不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被苏镶惹怒的人,更何况如今南园的大权在萱兰院中握着,苏锦自觉扬眉吐气,更加不会跟她计较。
这是怎么了?
众人一头雾水,谁也劝不动,连青薇知道内情的都不敢多劝,只祈求姑娘早些从这里头走出来才好。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风波,众人虽然疑惑,不过很快倒也遗忘了,只是明珊却不知为何,不过几日竟又登门,明玥并未阻拦,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竟数次登门,实在叫人奇怪的紧。
苏钰虽平日不在府中,却也知道府中出了什么事,知道消息后皱了皱眉看着明玥,“你竟这般心软么?”他早已知道了明珊的手段,明玥这样眼睛容不得沙子的人更不可能和先前一样待她。
明玥板着脸,对于苏钰她向来都没有什么好声气,不过倒也答了他的话,“她既做出这副模样,定是还有所求,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如今自己身边,还有什么是她想要谋求的,整个明家覆灭吗?她几乎不能相信明珊蠢笨到如此地步,若是明家倒了,她以为她能安然而退吗?
听见这话,苏钰才舒了一口气,他就说自己的媳妇没有这么笨嘛,还知道引蛇出洞的计谋,交叠着双腿躺了下来,他缓缓笑道:“这几日若是不愿意在府中待着,倒有一个去处。”
明玥这两日也确实被明珊烦的不胜其扰,闻言扭过头来看着他,她虽然对于苏钰说话的真实性抱有怀疑,却不耽误她听一耳朵。
苏钰淡淡地笑道:“顾小柒这几日在府中正被她的狠心嫡母和嫡姐坑害,估摸着这几日要去庙里头清修,那里幽静,是个好去处,你倒不防和她一道。”
闻言,明玥忍不住有些惊奇,这确实是一个好去处。
看着她带了几分笑意的模样,苏钰心中颇为吃味,就是顾小柒都比他的吸引力强,他不由得感到几分挫败。
明玥说干就干,当即便收拾了行装,探问了顾小柒到底在哪座山上清修,她也顺道去瞧瞧,不过片刻飞骑卫就打听了消息回来。
禀明了苏霆和苏夫人之后,她便带着行装上山去了,苏钰立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妻子被自己糊弄上山,随后这才舒了一口气,顿了顿之后便出了门。
九王府中,君墨言正在提笔写着什么,身旁的华裳奉上茶盏后,轻轻地退远了,不过一会儿便有暗卫上前来禀报,“王爷,小王妃如今已被禁足在山中了。”
君墨言抬起头来,眉眼处带着几分冰冷,“去把她给我抢回来。”
那人明显多了几分踌躇,面露为难,华裳见状轻轻地笑了起来,“王爷何必着急,我瞧着小王妃不是那么笨的人,眼下这事怕是她故意为之。”
君墨言轻哼一声,撂下了笔,“你们懂什么?那山上又阴又冷,说不得还有野兽鬼怪,吓着她怎么办?”
华裳彻底无语,决定自己还是不开口了,随便想抢人就抢人好了,她也不在乎。
君墨言刚要接着说话,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我说王爷,少担心些许,小王妃身上并不会掉块肉的,她岂是那种让自己吃亏的人。”
君墨言头也懒得抬,“那不是你媳妇?”若是顾小柒能有明玥的一半脾气,他也能放心不少。
苏钰龇牙咧嘴一笑,“我也把我媳妇送去了!”这下总不能说什么了吧?
听见这话,众人不免侧目,连君墨言都抬起头来,对他投来了一个佩服的神色来。
明玥离了镇南侯府,府里头一下子冷清了下来,苏霆和苏夫人依旧缩在正堂之中不出门,要么在花厅处作画,要么在偏厅里头下棋,便是谁来也不见。
海棠捧着五瓣莲纹银盏走出来,瞧见外头下人候着,诧异地挑了挑眉,“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不成?”
“祁夫人来了。”下人恭敬地低声答道。
海棠愣了愣,祁夫人?哪个祁夫人?下人踟蹰着道:“就是将军府的堂姑娘。”
她这才恍然大悟,哦?竟是明珊,她都忘了,想了想之后不免疑惑,低声道:“可世子妃不在府中啊?”
下人面色愈发有些尴尬,“我已说了,可祁夫人说既然世子妃不在,她来看看五姑娘。”
听见这话,海棠也不由得默然,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尴尬道:“那你可禀了五姑娘?”这府门开的远也是一桩麻烦事!
下人点了点头道:“已派人去了,只是还没回信。”他瞧着让明珊站在门口不大妥当,如今毓熙院中无人,他只能来正堂禀报,便是问个能做主的也好。
海棠思来想去,这才抬起头来道:“既是如此,便请祁夫人到后园子里坐一会儿罢!”站在府门口总归不是办法,更何况若是和先前一般,动辄跪在地上可就更难看了。
下人舒了一口气,赶紧应声前去。
明珊在门口等了许久,这才见小厮匆匆忙忙地过来,客气地请她入内,到了后园子里头,便叫丫头上前侍奉,至于苏锦来不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来这位堂姑娘自当知趣,不会一直赖在这里不走的。
南园里头,苏锦正在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听见下人进来禀报,脸色微沉,“不见!”
下人尴尬地立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青薇,青薇会意,低下头来道:“姑娘可不好使性儿,如今世子妃不在,侯爷和夫人不理事,也就只有咱们南园能出面了,总不好叫夫人亲去招呼罢?”
奉政大夫没有苏霖的官位高,明珊更比孟氏还差着辈分,怎好叫孟氏出面张罗?
苏锦银牙暗咬,满脸的不快,想了又想之后,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她在哪儿?”
来传话的舒了一口气,赶紧指明了地方,苏锦收拾了一番妆容后,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待她走到的时候,明珊估摸着已经等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了,可瞧着神色依旧很平静,丝毫没有被怠慢的模样。
青薇赶紧上前低声道:“我家姑娘适才在与夫人说事,来迟了,还望夫人勿怪。”
明珊抬起头来缓缓地笑了笑,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无妨,这里景色甚美,也是一桩美事。”
苏锦撇了撇嘴,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嘲讽和冷意,坐下之后才道,“夫人日日闲暇的紧,这侯府当成娘家来走动了不成?”
青薇脸色瞬间尴尬无比,抬头看了一圈,赶紧叫其他丫头都退了下去。
明珊面色丝毫不变,侧头向着身后气鼓鼓的侍女道:“你也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侍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夫人!”
这位苏五姑娘向来对夫人都不客气,夫人还叫她退下,若是回头争执起来可如何是好?这花厅临侧便是一汪莲池,这大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明珊声音淡淡,语气却笃定,“退下吧,我与锦儿妹妹有话要说。”
那侍女踟蹰片刻,看着明珊的面色坚定,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矮身行礼退了下去。
苏锦斜睨着她,冷声道:“我与你可没什么话说,这样的天气,还在外头受冻,我可没夫人这样的闲情逸致!”
明珊抬起头来笑了笑,面上的云淡风轻似乎渐渐变成了一抹冷淡之意,看的苏锦不由得一愣。
明珊看向青薇缓缓笑道:“青薇姑娘倒是对锦儿妹妹忠心耿耿,想来便是锦儿妹妹的心事都知之甚详吧?”
青薇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她,“夫人说的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奴婢只知道好生服侍姑娘就是了。”
苏锦不耐烦地看着她,“夫人也不遑多让,将军府到底是待夫人好,还挑了这样忠心老实的丫头陪嫁过去,要我说,杏雪姑娘可真是福气小,不能陪着夫人享福!”
提起杏雪,明珊的脸色不受控制地变了变,苏锦见状,得意地轻轻笑了起来,青薇却有几分担忧。
这样的明珊她着实有些害怕,姑娘还这样挑衅,若是她使起什么手段来,姑娘可怎么抵挡?
明珊的脸色变了一变之后迅速地恢复了平静,淡淡地笑了笑道:“她如今在庄子里安生度日,未尝不是福气。”
苏锦冷哼一声,气氛登时胶着起来,便是四周空气里都似是化不开的冷凝一般。
过了良久,明珊才微微瞥开眼睛来,低下头来淡淡地道:“锦儿妹妹何必与我置气?不是早就知道我这婚事是阴差阳错么?祁渊若是喜欢我,一早将军府就有这样的意思,我们岂不是早就能成婚了?”
她这话一出,青薇和苏锦都是脸色一变,青薇脱口而出道:“祁夫人慎言,夫人与祁公子伉俪情深,这种事情与我家姑娘有何干系?”
苏锦也是心中微微一颤,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袖口。
明珊抬起头来挑了挑眉,“与锦儿妹妹没有干系么?何必这般自欺欺人?妹妹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我今日来便是想来告诉妹妹,我也不过是其中一颗棋子罢了,一颗命不由己的棋子而已。”
苏锦抬起头来,目光中多了几分冷然和嘲讽,“如今你已是他的夫人,便是棋子想必也做的很快活吧?”
听见这话,青薇脸色一变,明珊却是露出了笑容来,看着苏锦道:“妹妹果真是对祁渊有意。”
青薇慌乱不已,左右看了看侍女都离得颇远,应是听不见明珊的话,这才怒道:“夫人毁我家姑娘清誉,到底意欲为何?!”
明珊淡淡笑了笑,“这不是锦儿妹妹自己说的么?怎是我毁坏清誉?”
青薇还待再说什么,却被苏锦抬手制止,她看向明珊,脸上的神色是毫不掩饰的痛恨,隐约还掺杂着一丝不肯叫人发觉的嫉妒。
“你想怎么样?”
明珊面上露出一抹伤感来,和自己先前的微笑冷意全然不同,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萧索,“我知道了妹妹的心意后,心里何等难过,若是早知道,我是死也不会这么做,妹妹是三品大员的嫡女,便是与夏月嫣也不遑多让,有何不能和自己的心上人终成眷属的?”
“你说够了没有?”苏锦脸色冷然了下来,冷冰冰地看着她,“你这般作秀,想让我原谅你?做梦!”
明珊抬起头来道:“我怎敢如此作想?只是曾与妹妹到底亲厚过,我已没了将军府和长姐的爱护,更是珍惜这份情谊,我原也不打算说的,只是屡次见妹妹这样痛恨于我,又痛苦不得,我这才想将真相告诉你。”
苏锦讥诮地看着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原先怎么不知道明珊这么能装?
“真相?哼!什么真相,是你自己设计陷害世子妃嫂嫂的真相,还是你本就是故意如此,不得不嫁给祁公子?”
“妹妹难道不曾想过我为什么要设计长姐么?”明珊蓦然问道。
苏锦忍不住一愣,怔怔地看着她,明珊淡淡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看向了莲池之中,如今冬季,自是只有几片残叶横在水面上,隐约还有碎冰。
花厅中的暖炭火炉中热意融融,并不觉得丝毫寒冷,她低下头来,抚摸着自己手边袖口的精美刺绣,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来。
苏锦和青薇都立在她身后,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是以并未发觉她脸上的神色。
不过片刻,才听她慢悠悠地道:“自打我入将军府之时,就知道将军府与祁渊颇有渊源,若我真的对祁渊早有情意,将军府和祁渊难道不肯善待于我,我何至于落得如今平妻的下场?”说到此处,想起平日里在祁家的种种,明珊的话语中忍不住带了一丝恨意。
苏锦心中一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明珊强自平复了心绪,这才又缓慢说道:“只是后来时日一久,我才瞧出来,祁渊平时闲暇时总会往将军府送东西,有的是孝敬将军和夫人的照拂之恩,有的则是送到了长姐房中,锦儿妹妹可知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