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9年6月,俺与云山弟一起背上小包袱,前往广西准备举义,这是俺俩最后一次离开老家,此后再未回去。
当时,广西天地会众均在拈香聚义,响应湘南雷再浩、李沅发起义,形势大好,同时地主团练也啸聚应变,风起云涌,上帝会众需要朕亲临指导。
俺一生三进三出广西,以这一次最后的作别故土,踏上天父之路最为顺利,沿途前进已有人护送接应,无需多说。
入桂最凶险的,是1847年7月俺二入广西、首赴浔州桂平县平在山区,一路上苦不堪言,至为考验,也是俺献身天父事业、又宅男两年后的个人磨难。
当时,天气炎热,俺身无分文,得神父周道行赞助铜钱百文,作为盘资旅费,步行西去。
没想到还没出广东范围,刚到肇庆府梅子讯,一伙强盗在海边湾堵住了俺,把行李包袱全抢了——
“钱可以拿走,书留俾俺。”俺话,包袱里有俺两年来伏案创作的世界超一流代表作、新三篇《原道》,这些都是俺到广西后必不可少的思想武器、匕首投枪。
“穷秀才,还有讲究呢!”盗头惊讶俺要书不要钱,仲笑道,“要冇要来俾俺当军师,俺地一起干?”
“英雄,容后会有期,来日方长,俺仲有父母在堂,暂不能脱身。”俺天父次子,岂能鼠目寸光,答应盗匪的邀请做啥剪径参谋,于是婉拒。
江湖险恶,盗亦有道,盗头果然将钱物劫光,俾俺留下了书册,放俺净身过去了。
后世说书,附会俺此次历险,手持斩妖剑抵抗强盗洗劫,终因手无缚鸡之力被人多势众的强盗制服,缴去了斩妖剑和所有钱物,所以这回是丢了斩妖剑,后来也是武艺不高丢了天国江山。
咁就是无耻文人瞎逼逼了,为了几个小钱啥都能编,穿凿附会,俺啥时候打过数尺长、十几斤重、手柄上刻有全字的宝剑?还说与俺表哥李敬芳一人铸了一柄,还曾经给人押运烟土,抽头分成如何,尽为瞎白。
此生尽管做不成读书人秀才,也是懂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怎么会去干那种事!
就是这次路上,俺除了肩上的包袱外,手中也只有雨伞了,竟然能把破雨伞说成斩妖剑,俺也是服了的啊!
第二天,俺走到了德庆州,身无分文,难以下榻休息,只好蹲在驿站边,叹息——
有钱就是男子汉,没钱就是汉子难,一分钱逼死英雄汉!
英雄的话好说,英雄的事不好做,没有钱就不能再从容赶路了——
强盗们虽然放了俺,但第一次面对没钱的无情现实,俺像旱鸭子失足掉进了水里,感到难以喘息。
我回头就走,退返广州,要重新拉了赞助再说。
但没走几步,就觉得浑身不得劲,等有了钱,他们再抢我怎么办?
还不是跟现在身无分文一样!
个人一刻两手空空,也不是最坏的事情啊!
何况云山弟还在前方等着俺,俺却掉头就走,自艾自怨,悄悄打了退堂鼓……
可耻啊,洪火秀,可悲啊,洪仁坤,乃丢不丢人啊?禾乃人王,洪秀全……
越往后退,俺心里越重,没多远就自动停了下来,大脑一片空白,各种心思混乱不堪。
不由得蹲在路边,等脑子清楚了再动。
要是清醒后还是要退,俺就真退回老家官禄布,再不出来了——
赶紧相亲下聘成家立业,三分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世上将再无俺洪天王,俺也再不去广西捣乱了!
要是清醒后决定向前,俺就义无反顾去广西不迟。
恰在进退两难时,有两个赶路人问俺干么不进不退,蹲那干么?
“冇好着,钱被人抢了,冇钱走了!”俺叹息道。
“走路还要钱走么?起来走吧,一起走走就好了!”一人道。
“怕卵!船到滩头自然开。”
“有理!”俺一听竟然来神醒了。
趁有伴,赶紧起来与他俩一起去了前面的德庆。
一路上,这二人同俺拉呱,天南地北,江河湖海,想是开导俺乐以忘忧,树立前进的信念信心。
回首往事,这两个短暂的同路人,陌生人就像突然降临的天人,冥冥中安排的俺人生导师,在俺脆弱自弃、痛苦绝望、听天由命之时,指点迷津,点醒了俺貌似雄伟其实虚幻的大脑,鼓起了俺的大无畏勇气,大步走上了去梧州的渡船,继续奔向目的地广西。
在船上,俺给船主打工抵资混吃的,逆流行舟,多要帮手,俺跑前跑后,端茶送水,甚至拉纤都干,不少人都帮衬俺。
一路过德庆、西宁、封开、梧州、龙圩、藤县、平南,两个月到了桂平县。
最后蹬岸时,船主还给了俺几个铜板,当盘缠,俺照云山弟的信指,到了紫金山西南部的平在山。
一别三年,云山弟已成气候,有会员2000余,在紫荆山建立了拜上帝会。
朕就这样成了教主洪先生,领导会员们捣毁了周围三个县的土地庙、甘王庙、山神庙,树立了上帝的唯一真神地位。
俺的三篇《原道》代表作,被反复抄写成百上千份,作为上帝的代言传单,在紫金山内外周边七八个县民众中广为流传,信者日众。
信众都谓朕是天王下凡,救苦救难,说的救世歌、醒世训,字字是真,条条在理,一句不止顶一万句。
但上帝天意,仍在考验俺的意志,个人不到九九八十一难,伟业不会马到成功,功德也不能圆满。
武宣秀才王作新,是俺们的强劲对手,也率民团处处跟拜上帝会作对,刚掀起的拜上帝高潮随着云山弟和俺的被捕,暂时受到了重大挫折。
俺不得不再次退返广东,后世有谓,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也完全道出了朕的心得体会和处境。
俺和云山弟最后这次到广西,形势已经大变,饥荒严重,到处是抢米的穷人。官府布告抢米饥民“格杀勿论”,天地会揭竿而起,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朕俩是不能再窝在广东老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天地会有四句有名的口号,叫做——
上等的人欠我钱,中等的人得觉眠,
下等的人跟我去,好过租牛耕瘦田。
以吃饭花钱相号召,管用。
俺们就对饥民传播拜上帝上帝无灾无难,不拜上帝蛇咬虎伤”,管饱,效果也不错——
不用抢米,不用杀头,就有饭吃,上帝拯救。
萧朝贵四处作法,散布谣言,“人将瘟疫,宜信者得救。”
云山弟反对他这样乱说,万一没有瘟疫呢?不料夏天时候,蚊虫肆虐,还真起了瘟病,山外死了不少人。
会众还真少人得病的,就是有也被天天洗澡洗好了!
一时被传为佳华,拜上帝的就更多了!
1849年底,李沅发入桂,天地会纷纷响应,神乎其神的天兄萧朝贵,再次散布了一首童谶——
三八二一,禾乃玉食。
人坐一土,作尔民极。
暗示朕洪秀全是真命天子,号召大家务必听从天兄号令,不得乱动。
本来,萧朝贵还有杨秀清这套下凡巫术,朕和云山弟都是明确反对的,但扛不过天灾人祸的饥民就信这套,不是饥民的富民也信这套,朕只好让让了!
只要有用,何乐不为?云山弟依然面壁向隅,敬鬼神而远之。
朕为形势所鼓舞,咏诗言志如下>近世烟分大不同,知天有意启英雄。
神州被陷从难陷,上帝当崇毕竟崇。
明主敲诗曾咏菊,汉皇置酒尚歌风。
古来事业由人做,黑雾收残一鉴中。
1850年春天,天地会众遍地燎原,拜上帝会与他们千丝万缕,也势在必行,朕于是决定起义。
二月起朕黄袍加身,密称万岁,平在山会众都前来朝拜。
天兄下凡告诫朕:“不可令外小见,根机不可被人识透。”
“这当然,大家都要保守秘密。”
天兄下凡,萧朝贵再传基督语:“我将遣大灾降世,凡信仰坚定不移的将得救。过了八月后,有田无人耕,有屋无人住。”
因为夏天对瘟疫的预言灵验,这次信从的就更多了!
七月中旬,朕与云山弟避吉平南山人村,结果再次引起当地团练的仇视,发生一系列大战。
十月初一,杨秀清在金田主持团方,也与团练发生大战。
由于预先整备,应对及时,都取得了胜利,团方至此,拜上帝会总举义的形势已经起来了!
再要像过去那样平静隐伏下去,已不可能了!
在朕三十八岁这天,我们竖起了太平天国大旗,团方各部都分发了武器,五万会众都编成了天军。
群情振奋,个个摩拳擦掌,要粉碎清妖这个颠三倒四的旧世界,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人压迫人的太平理想世界。
金田团方出湟江,是朕杀向清妖的第一个行动,取得辉煌大捷,开局完美。
这次行动,有力的锤炼了天军队伍,暴露了一些人的自私自利,朕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
“男学冯云山,女学胡九妹。”
都是要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意思。
第二年二月二十一日,天军潜回紫金山后,在万众欢呼中,朕在广西武宣县东乡,正式称天王,分封各路人马主将,建立了太平天国,开创了历史新纪元。
1852年,是太平天国癸好二年,朕终于从自己人生的失败挫折,走向了神圣伟业的巨大成功,在永安小天堂,又翻开了历史的崭新一页。
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