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夜,天军出围功败垂成,此后即每况愈下,遍地皆水,到5月初,整个东村只剩二三丈地皮和几个破屋顶是干的。
仅李开芳一人可以架床,少数几人还能躺下休息,其他将士都只有躺在泥淖中或背靠背坐在房上休息。
糟糕的是,几仓粮食被浸湿,无法晾晒,舂杵,进食,睁眼挨饿。
关键是,身在水中,还没水喝。
时值初夏,脏水尽漫,面上都飘着一层人马粪溺,污秽蛆虫,风日薰蒸,细菌滋生,喝了就病,倒下就死。
天军将士赤脚泡在水中,双腿都泡软了,还爬满长尾肥蛆,腿肚用麦杆一穿就透了,还不带一丝血。
战至如此境地,天军出围就难上难了!
最糟糕的是,最后的几篓火药都被水冲没,无法再爆破围堤。
已丧失爆破能力的天军,战斗力严重下降,要全拼出去,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只剩250人左右!
李开芳心思本来是很多的,至此也变不出新法来了!
反观僧王爷的心思,从到天津卫时的例行公事到服了大爷的神算之后,已经取得阜城、连镇、高唐三连胜,思路也变得异常开阔,活跃——
打仗,包括但不仅限于拼杀,一再引水浇灌天军阵地,其工程之巨,效果之大,已经是成了他的秘密武器,致胜法宝。
可以说,他也已经挫败了李开芳部的任何战略企图。
许多人在论述北伐军林李分兵后,都把二者的地位弄反了,仍视林凤祥部为主力,其实主力是李开芳部,全是步骑兵,战力超群,准备打透清军两道防线,一钻一战,速迎援军而归,为北伐军本部火中取栗。
只是,北伐援军早已溃败,无从相迎而已,以至各自为战,被清军各个击破。
5月中旬以后,随着水势高涨,李开芳天军在冯官屯东村沦入绝境。
清军引水战之外,还发明了生物战,向附近村庄收购了大量的青蛙、癞蛤蟆,全投放到东寨水中——
到了晚上,彻夜的蛙鸣、癞蛤蟆鸣,干扰了天军的休息,无法真睡,造成所有人的神经严重紊乱;
但是,只要青蛙癞蛤蟆不叫的地方,清军都潜出排枪扫射,天军伤亡严重,哪怕是黑夜都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尽管东村环境桑田沧海,已成地狱,但天军毕竟还是部队,不甘心就此失败,分别于5月11日、12日、13日,15日、16日,18日夜间,6次全员蹚水偷袭南北两炮台,企图出围。
除俘虏王士熊等民团义勇外,均未得逞,亦可见清军的严防死守,完全超出了天军的预想。
19日夜二更,南风,清军乘机攻击,大炮集中轰击东村——
天军正抢救火药上楼,被清军南炮台大炮点中,炸死炸伤多人,许多人以为清军放的大炸子、燃烧弹。
烈火熊熊,上万步卒趁火打劫,涉水冲击东村,天军内部救火,外部反击,依然将上万清军击退。
天军此战伤亡数十人,规模仅剩百余人,已沦为小部队了。
对炮弹,我们已经说过了,实心弹靠砸撞杀伤,空心弹靠凌空辐射杀伤,而清军炮弹既触地又炸开,又不是后世的撞针弹头,只说明实心弹砸中了天军自身的弹药库。
这种被炮直瞄的战斗,就不用多说了,炮又不是直瞄武器,瞄准谁谁就完了!
万人涉水冲锋失败,主要还是败于水,不是败给200多人的天军,一是那时的火器均不能沾水,二是北方人的水性不佳,旱鸭子太多。
天军徒步还能冲过来,清军徒步就冲不过去,这就是水鸭子与旱鸭子的区别。
此时,清军打仗更像是玩水游戏,炮弹都可以直瞄孤岛天军,就是人过不去,不是怕天军,是怕水。
从这些战斗动作判断,水势已深,浅则过胯,深已没顶,不宜步卒枪兵再战。
东昌五孔桥源头,仅人工戽水的,据说多达五万人,蓄水的围堤都得加高加固,以防溃堤淹了自己!
因此,僧格林沁的引水工程把自己也阻隔在外,无法接战了。
他向大爷汇报说:“盼能调水师前来助战,只要我们船只一到,就水陆齐攻,一举拿下长毛。”
大爷一看,这特么的王爷好耍,玩起水师来了!大爷多的是水师,只是你那冯官屯小水沟进得去吗?
给你的人还少吗?就几百个毛贼到现在都没抓干净!
真的是,可爱!糊涂!!
即回令,就近征集运河上小船助战,旨在水步骑三军同时夹攻东村,一举制胜。
附近就东昌县有七八只摆渡小船,全部顺水渠溜下到冯官镇,时间是5月25日。
僧王爷又选拔会水的步卒兵勇上船学习驾驭,准备运送步卒上岛作战。
顿时清军如虎添翼,又多了新的兵种:临时水师。
但是,僧格林沁却迟迟不登岛作战,不是无法过渡运兵,而是别有用心——
他要活捉李开芳,像活捉林凤祥一样,仅清点登记俘虏就忙了一整天,得到大爷的极高奖赏,否则怎么可能取代劳苦功高的胜保大人?
假如冯官屯清军上岛一战,李开芳战死或者自尽就不值钱了,这才是王爷心机的关键所在。
所以,万事俱备只欠不能死,要达到该目的,就只有大部队不登岛。
坚决不能登岛,打炮的也不要。
为此不惜叫停了大好的三军攻势,亲自修书一封,叫俩亲兵打着白旗,送上岛去。
不料,俩蒙兀儿亲兵,眼见取胜在即,都怕自己被剁,即借口不会水不去。
“没关系,我叫船送你俩去。”
“报告王爷,小的晕船,到了哪儿话都都说不清。”
“报告,小的也是,要是吐了就影响王爷您的光辉形象了!”
“俩混球,就会特么的喝酒玩女人。”僧格林沁知道想错人了,“快去,把崇巡抚给我找来!”
俩亲兵成功赖脱使命,赶紧屁颠屁颠出营,找到署理山东巡抚崇纶。
“王爷找我?”署理山东巡抚崇纶,立即赶来大营。
“辛苦崇大人,兹委托您:找俩不怕死的、可靠的、口齿清晰的亲信,马上过湖去送信。”
“这容易,我这就打发人过去。”
这崇纶非彼湖北巡抚崇纶,也是旗人,是胜保赶走张亮基后临时提起来的打杂帮闲,见有此机会,立即大包大揽。
实际,这崇纶心里也明白,面见长毛就一死活,旗人都干不来的。
结果,崇纶受命出来,就直接点将手下俩汉人千总,打着白旗,坐上一条小船,将信送上岛。
还要俩千总一致保证:坚决完成任务,不辱使命,如何如何。
汉人命贱,又会办事,就那心里的弯弯绕,去沟通招降长毛汉人绝对合适。
一本万利,万一不成被剁,丢了俩贱命又没啥损失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