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说,鸦片战争都结束了,但是两广总督耆英大人的麻烦却不断,功德甚不圆满。
所以,战后的社会已经明显不同于往日了。
因为江宁条约第二条的规定,洋人有权带老婆入住口岸城镇,实际却入不了。
貌似为条约英中文各行其是造成的,其实都是英国人的文字把戏,国人向来华夷分明,内心都极抵触。
更何况洋妞鬼妹都袒胸露怀,比妖精还妖,叫大清国人咋受得了?
其实,就是国人也不是所有的都可以入城居住,明显的水上疍家人,他们不光不能入住城内,连岸上都少有驻足。
何况英夷,何况鬼妹!
英商、家属及其官员享受不到条约的权利,仿佛战争白胜了,不仅广州城内进不去,连十三行还被烧去了大半边!
境况还不如战前,但商人们能怎么办?
只好委曲求全,暂住在十三行东面大三元一带,没想到不出半年,就与当地黄竹岐人发生了械斗,被殴毙六人!
黄竹岐人也一死一伤,群情振奋,要一举扒平英夷商馆,撵洋人全部滚蛋!
黄竹岐事件,有官府背景,香港驻防英军也不得不于1847年4月1日,派出轻型舰队和水兵连,再次炮火奇袭虎门要塞,敲开了广州的水上大门。
接着,马不停蹄,向黄埔杀来——
这是继六年前广州战役以后,珠江内河重燃战火,其他人也不明就里,叫嚣决战。
好歹耆英总督本人也是将军,沾过奕经和牛鉴的东南战场气,知道打起来是怎么回事,赶紧密派使者打着白旗站在黄埔岛上,迎候英军舰队。
郑重承诺——到1849年4月6日,正式开放广州城,不仅是英国人,而且是所有洋人都可以入城居住。
届时不开放,就是狗仔,四肢着地!
英军记住了这话,冲着耆英二字,勒令其处死五名黄竹岐人、并在见到如数人头之后,撤回了香港。
越年,耆大人申请晋京述职,冕大爷已垂垂老矣,思念故人,应允“来吧,当面聊聊”。
耆英大人还没离开广州城呢,巡抚徐广缙就升了总督,布政使叶名琛也成了巡抚。
耆大人心里不禁乐开了花,到京面见冕大爷后果然成了文渊阁大学士,聊当于曾经的中顾委主任,指手划脚都说不上,动动嘴即可,年奉直接同户部尚书。
所以,冕大爷真具成人之美,新大爷就反其道了。
到了1849年4月6号,英商果然要求徐广缙总督兑现两年前耆大人的承诺,开放广州城,他们要入住!
徐广缙总督,字仲升,一字靖侯,时年52岁,汉人,安徽太和县人,以耆大人高升为借口,委婉拒绝了英商入城的要求。
巡抚叶名琛也是汉人,字昆臣,湖北汉阳人,时年42岁,正当少壮有为之年。
二人都是当年林则徐的粉丝,对战后广州的尴尬处境都有自己的看法,也是黄竹岐事件的实际经办人,再一合计,觉得不能再窝囊下去。
于是,干脆、明白、一口回绝了这些个英商的无理纠结——
“不行,就是不行,你们来打我好了!”
此话,经英商添油加醋,传到香港,英军果然再次出动,轰开虎门后,杀向了黄埔。
这边徐广缙总督马上宣布:一、断绝同英国的商贸往来,二、发动民众,严阵以待。
巡抚叶名琛大人也不含糊,早就组织了广州城乡107万名水陆雇勇,配合清军布防在黄埔以上两岸各炮台,还堵死了南北航道——
真的要决一死战。
七年之痒,不光两口子有,两军也一样,说干就干!
两强相遇勇者胜,真要干的时候,新晋英国驻华公使、原香港总督文翰sgbonha士软了,要是真打又是三年怎么办?
江宁条约的分期赔款刚收完又要投进去,太不值!
再说当年英国东方远征军在广州牛栏岗吃过民众的亏,再打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这只不过是香港驻军,一个团的规模而已,真要与十万民众过不去,恐怕只有吃亏的份,打不好骨头渣都剩不下的。
而要重新挑起一场鸦片战争,在已经取得和约之下且将收完赔款之时,又谈何容易……
两害相权取其轻,驻华公使文翰拜会徐总督和叶巡抚,一再表示——
入城居住,只是件小事情,不值得动兵开战。
由于现场翻译问题,徐叶二人以为英方彻底放弃了入城条款,更由于奏报问题,冕大爷以为天朝已经解决了该问题!
从军事角度看,只是香港英军力量太小、英国也没再次开战计划而已。
所以,已经到了乌冲口的香港驻军舰队和水兵,放了一轮空炮泄愤后,再次掉头溜回了香港。
这次入城冲突,徐叶二人充分利用了民众的力量示威。
用民众对付英军这招,其实是1841年广州战役中加战牛栏岗后就意识到的,只是冕大爷执两用中不愿多事,奕山将军才没敢出头撑腰。
要是换作咸丰新大爷,不甘守成兀自创新,这招就求之不得了。
徐广缙总督、叶名琛巡抚,挫败香港英军的气头,平息了1847年4月的广州洋人入城事件,成了民众心目中的英雄人物。
这是继林大人虎门战演之后,再次涌现出来的新一代英雄,还填补了1840年6月英军没有进攻广州留下的空白和悬念——
就是大艾进攻广州,也只是像这次一样冲到乌冲口就得掉头罢了!
普通民众,哪懂英国东方远征军和香港驻军的区别,反正都是英军,珠江内河你大舰进不来,小舰来了可以和你打!
至于1841年广州战役的失败,那是因为林大人被撤职不管了!
所以,徐叶二人用雄辩的事实,续写了林大人绪战的神话,填补了林大人后来留下的战争空白,打了动不动就签约的力和派耆大人的老脸。
上报朝廷后,冕大爷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两位好汉都已是督抚大人了,分别官居正从二品,还能怎么提拔晋级?
于是,穆军机首席建议冕大爷,加封此二人皇家爵位,徐广缙总督为子爵、叶名琛巡抚为男爵,增加两家的供俸。
“善!”冕大爷果然从善如流——
“颁旨下去,就说他俩从今以后,是朕皇家人了,继续努力。”
这是冕大爷临终前7个月的事情。
此事极大的鼓舞了力战派新人的士气,深入到从来就不甘屈辱的士子们心中,社会舆论为之一变,甚嚣尘上,当然也进到了上书房杜心田师徒心里。
还是太子的新大爷奕詝,由此便得出了——英夷也不过尔尔!
鸦片战争本可以取胜,完全是砸在力和派人物手中的结论;
并且,引以为力和派有罪的新证;
要命的是,还引申为穆彰阿如何不顾家国安危、只图个人享受荣华富贵的空子。
杜心田师徒,无疑是义理高手,在他俩心目中,即便在鸦片战争战场上,也是可以像林大人一样群策群力,像徐广缙、叶名琛这样抱定决一死战决心,即可稳操胜券,可见——
林则徐、邓廷桢,裕谦、颜伯焘,姚莹、达洪阿都是冤枉的;
耆英、牛鉴、琦善、伊里布都是有罪的;
只是穆彰阿在昧着良心做事,势力大,影响深,一手遮天却不作为,只会哄冕大爷开心。
真的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啊!
其实,读者们都已知道,力和派本来也是力战派,是上了前线后才相继转变的,就是冕大爷自己剿抚交替使用,三年下来也都默认了战争的结果,不打了!
还自我检讨了一通,接受了和约条款,赔款过日子,不失为好大爷一个。
在此,要说一件义理高手的实际建言,以证明义理不是理论,理论都是有核心价值、体系完善的,更不是方法,方法都是有基本办案、措施补救的。
杜心田太师太傅,在战争期间曾向穆军机建议过,用火攻对付英军军舰,被穆军机否定了!火攻,至少是那个时代的火攻,有没有用?大家都是知道的了!
那个时代,穆军机知不知道,火攻有没有用?知道。
而且,各省督府、提督给大爷的奏报,都是经过穆军机收发的,对重大建言、举措还要奉旨讨论投票的。就是耆英大人奉旨媾和定的国耻条约,如果没有穆大人的默契配合,给快递加盖了御玺的皇纸封面,是无法通过冕大爷终审,以及糊弄洋人过关的。
说白了,冕大爷并没有亲自在南京条约上画押卡戳,只是看过条约抄报本。
穆军机首席、大收发、大秘书长,否定杜太师火攻建言有没有错?说林大人身体有病对不对?实战、史实都早已给过答案了。
穆彰阿的做事原则,少说话、多做事,成熟、稳重、低调,至今都还是大部分国人不二的行动圭媒、人生信条。
其实,这穆大人与大英帕麦斯腾外相是好有一比的,可是二人的办事作风、人生结局却迥然不同,不道也罢,除非您想另写本书。
所以,新大爷继位后,反其道为之,大力重用力战派新人,复用尚存的力战派老人,不仅受到了穆大人的非议,实际也遭到了林则徐本人的借故推迟。
当然,为身陷囹圄的力战派人物姚莹、达洪阿平反昭雪,也是该点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