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宠爱令妃,是整个朝野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可长泽乍一走进这间寝宫,却觉得奇怪。
屋内除了那一柜子的华丽的衣裳,其他的地方都简陋得可怕,桌子,椅子,柜子,包括首饰匣子,都是最简单的木头打造成的,可以说,当初他在长家所用的都比这些好。
他的奇怪的想去探究更多的东西,却被魏临渊抬手制止,“好歹是令妃娘娘的屋子,你收敛一些。”
长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指着那梳妆台道:“王爷就不觉得奇怪,这屋子里的东西,和妃子的等级可不一样。”
杯子是外面三文钱一个可以买的,瓷器是官窑里面随意造的,浮夸,却贫瘠。
魏临渊操着手淡淡道:“自多年前,除了皇后和几位贵妃,宫中一般的妃子都是这个用度,没什么可奇怪的。”
中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归是节约国库,好事一桩。
长泽打心眼儿里疑惑,不过他也不敢当着魏临渊的面再到处看,换了一身令妃的衣服开始守株待兔。
其实鬼面今日不一定会来。
他这样想着,居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边儿长泽睡得可劲儿香甜,那边儿令妃却被藏在了曾经的湘妃的宫中,深夜里就着灯光,在湖南中锉着手指甲。
一道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像是鬼怪的一样率先爬进了屋子里面。
她先是一愣,迟疑了片刻才仰着头望着站在跟前的人,“你……怎么来了?”
身着黑衣,戴着面具的人抽出一把刀扔了过去。
刀锋擦着令妃的面颊,钉在了她身后椅子缝里面。
令妃被这措不及防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看门外,微怒道:“你做什么,你今日一早未曾杀了那李慕歌,难不成还想让我去不成?”
这刀递过来得莫名其妙,令妃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着,煞白着一张脸瘫坐在椅子上,明明已经开春,可夜风的寒冷让她牙齿磕磕碰碰的打着寒噤。
喉咙里像是被一团团的棉絮堵住了,疼的厉害,可在那一张骇人的鬼面威势之下,她瘫软着手脚,将身后的短刀扯了下来,哑着嗓子道:“你,你这样做……就是为了报复他不成,你以为这样就能达到目的了,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长刀锋利,刀窄,小,短,善于隐藏,使用得当,就算是经验丰富的仵作也难以分辨出这种刀和匕首的区别,常用来混淆视听,她惯用的一类,相当趁手的武器。
拿着刀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带着獠牙面具的鬼面却一言不发,直至令妃的双眼中流露出一抹绝望之色。
“为什么?”她哑声问道,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可能根本不会给予她一字半句的回答,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就算我死了,对于皇帝来说,也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妃子的事情,而留着我……”
“来不及了。”鬼面难得的说了一句话,语气满含可惜,“你是个很好的杀手,可惜,太晚了。”
想要获得成功,就必须有人牺牲。
令妃读懂了他的潜在语,整个都激动了起来,“是因为李慕歌?”
依旧是无声的回答。
可鬼面不说,她也能确定就是因为牢里面关着的那个人,她抽了一口冷气,声音颤抖:“她是一颗弃子,一把随时能转向我们的刀……”
屋内升腾起的杀气让她再也说不下去,慌乱无措的提刀起身:“我要见殿下,除了殿下,没人能决定我的生死。”
她心中还抱着一线希望。
整个流霜宫的婢女都被迷晕了,鬼面也并不担心她会逃跑,反而相当贴心的让开了一条路。
今晚皎皎月色,亮如白昼,树枝上的紫衣人分外显眼,月光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方才恐惧不已的令妃,脸上很快浮现出痴迷之色。
“殿下!”她伫立在原地,神色委屈,“殿下,您……”
男子冰冷的神色打消了她还想上前的念头,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不得不绝望的明白一件事。
她已经成了一颗弃子。
令妃苦笑的捂着眼睛,悄悄擦掉泪水,望向树梢上的男人:“殿下……妾身只有一个疑惑,殿下可有对妾身,有一分的,爱?”
男子露出一个浅浅笑容,声音温润:“当然,孤王,一直很喜欢阿绫。”
仅仅只是喜欢。
令妃浑身一颤,福身行礼:“妾身,明了。”
她手持长刀,反转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深深的望了一眼自己此生最爱的人,不再犹豫,长刀划过,血色喷涌而出,那娇软的,柔弱的身躯重重的砸在地上。
紫衣男子眼底露出一抹难过之色,轻飘飘的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他冲着鬼面道:“孤王当初答应过她,若是能顺利回去,孤王必定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
可惜走到了这一步,他不得不牺牲这个自己还算是喜爱的女子。
獠牙面具后的人发出一声讽刺的笑声,“你许下的诺言太多了,八抬大轿,抬几个人?怕是只能效仿当年的柳若需?”
三十年前,人谁也没想到,一个满口之乎者也,最终繁文缛节的举人,做了一个震惊天下的举动。
那书生打造了一顶极大的轿子,轿子里做了五位美人,轿子由十八人抬着,将五位美人抬进了门。
可惜好景不长,因为触犯了一夫一妻三妾的律法,这位举人被削了官抄了家打入天牢,美人儿也跑了,两头空。
紫衣男子对这点儿讽刺充耳不闻,淡淡道:“若是能,也不是不可以,到是那莫扶桑还没找到,你可要抓紧点儿了,孤王可是损失了一个心腹,任由你保下了李慕歌的命,若是那莫扶桑找到了李慕歌告了状,孤王可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狠厉的话语消散在风中,鬼面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身影隐没在夜色里。
月光之下,只余下,女子倒在血泊里面的身影。
晨鸡报晓的声音过去,宫中就已然有条不紊的运作了起来,长泽在令妃的宫中瘦了一宿,也没有人来光顾这个地方,他双目无神的打着哈欠,冲着在房梁上将就了一晚的魏临渊道:“王爷,您昨晚上可看见有人来过了?”
魏临渊抱着剑,意简言赅的摇头:“并未。”
昨晚上整个宫中都十分安静,魏临渊等了半天,别说人影了,就是蚊子影都没看见。
两人守株待兔没成功,也不好继续待下去,抬脚正往外头走,屋内就冲进来个小太监大喊:“王爷,不好了,令妃娘娘……娘娘死了!”
哐当!
走廊上端正盘子的丫鬟手脚一哆嗦,整个托盘砸在地上,脸色唰的一下就惨白了下来。
魏临渊奇异的看了那丫鬟一眼,转头就往流霜宫冲,长泽紧随其后。
当初湘妃和令妃是一批进宫,因此隔得也并不远,几步路的路程,两人到的时候,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还有周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
这些宫女太监都是皇帝挑选的信得过的,可纵然是这样,令妃还是遇刺了。
长泽率先去检查尸体,他还穿着令妃的裙子,走的时候差点儿被绊了一跤,提着裙摆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脖子上的伤口。
他徒手测量了一番,扭头对魏临渊道:“凶手应该是同一个。”
魏临渊眼底一片冰寒,视线在这些宫女太监上一一扫过,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随意点了一人询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禀,禀王爷,是,是今日卯时。”
魏临渊:“守夜的人就没发现?”
“王爷,昨日,昨日不知为何,守夜的人睡了过去,娘娘,娘娘又嗜睡,奴婢们,都是,都是卯时方才起来动作。”
长泽起身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道:“从血液凝固程度,还有实体特征来看,令妃娘娘死了有四五个时辰,昨天晚上,这个时间段,宫中守备虽然松懈,但是我们送娘娘住在流霜宫是临时起意,知道的人,不多。”
除了这些跟在令妃身边的太监,他和魏临渊,皇帝,似乎就没有其他人了。
魏临渊忽然想到一个人,转身往回走。
长泽一愣,喊住他道:“王爷,您去哪儿,皇上可还没来呢?”
“抓人!”魏临渊撂下两个字,速度更快,到最后几乎用上了轻功。
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在知道令妃死后,吓得连托盘都掉了的宫女,对方托盘上摔下来的是什么?
香囊?女子的肚兜?
匆匆一瞥,他并未看清,但看那形状,大抵就是这些东西。
他走之后,没有多久,老皇帝就赶到了流霜宫,年迈的皇帝红着眼,悲戚的喊了一声“爱妃”,转手抽出侍卫的长剑就对准了长泽:“这就是你们信誓旦旦的说着能够抓到凶手,如今却让朕的爱妃白白丧了性命,长泽,你该当如何解释,魏临渊呢,魏临渊又在哪里?”
他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眼底闪着嗜血的光芒,恨不得将长泽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