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想着他们如果要个一两万,我直接给他们算了,但她一直不谈数额,等着我‘出价’,后来我都给到五万了,她还是不满意!”高明恨恨地说。
“你中圈套了,你知道为啥她不开价?”
“为啥?”
“这种情况她开口要钱,如果达到一定数额就可能涉嫌敲诈勒索,我们就能法办她!”
高明这才恍然大悟。
双方谈不拢,今天早上,刘大军和父母便搬到了高明公司的大堂里。
“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不服责任认定的话,可以去申请复议或者直接去法院打民事官司?”我问高明。
“说了,但估计他们知道责任认定书提出复议的时限早就过了,去法院打官司也赢不了,白花诉讼费,所以采用这种办法来找我要钱!”高明说。
我无奈地摇摇头,出门打算找刘大军父母谈一谈。
然而口舌费尽,刘大军的父亲始终只对我说一句话——穷,帮帮忙。
之后,刘大军的父亲便不再作声了。刘大军依旧傻呵呵地坐在一旁,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无关。
(6)
就这样僵持了一天,我联系公安局法制科,看是否能依法处理此事。法制科同事无奈地告诉我,按照现行法律,刘大军的父母已经年满75岁,即便行为构成违法,也只能裁定“拘留不收监”。
联系医院,要求他们派救护车到现场以备强制带离时的不时之需,但医院建议我慎重行动。刘大军的父亲是医院的老病号,有严重的心脏病,强制带离过程中诱发了心脏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联系刘大军所在村的村干部前来协调。村干部如约而至,好话说尽,刘大军父母不为所动,村干部无功而返。
眼见天色已晚,刘大军一家没有走的意思,我只好找高明商量,先在办公楼里腾出个地方来让他们睡一晚。湖北的11月,已经寒气浓重。
高明不同意,担心一家人就此在他公司里住下。我无奈地说:“他们就这么睡在大厅里,万一夜里出个三长两短你真的就说不清了。”
高明想想也是,只好吩咐保安把公司的杂物室腾出来让他们暂时住进去。
回派出所的路上,同事说这事真的难办了。我点点头,一直痴呆的刘大军和他年迈的父母在高明的公司里要钱,而刘大军的老婆始终没有出现过,估计她担心自己出面闹事会被依法处理,所以一直不敢露面。
我协调村干部找过刘大军的老婆,她表示“静坐”是公婆的个人意志,她毫无办法。之后便拒绝同警方沟通。
刘大军一家就这样在高明的公司里住了下来,他们白天在公司办公楼大厅里席地而坐,晚上就回杂物间里睡觉。
高明虽然恨得要命,但除了一遍遍地报警没有其他办法。派出所民警出警后,也只能对刘大军父母好言相劝,到了这个年纪的人,法律的威慑作用已经大打折扣。
高明几次来派出所找我,试探着说过自己打算“想个办法”把刘大军一家“弄走”。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只能严肃地警告他,别做违法的事情。
高明愤然说:“刘大军以前不就是用那种方法找成大海追债的吗?”
“他这不遭报应了吗?”我说。
高明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7)
双方又僵持了一个多月,2014年1月初,一批日本投资商将要来公司洽谈合作事项,合伙人要求高明迅速解决刘大军一家的问题。高明一方面天天跑派出所,另一方面继续和刘大军一家交涉。
高明公司已经成了辖区的一处治安隐患点。几经考虑,上级部门协调城管、街道办、刘大军一家所在的村委会、市中心医院和派出所进行联合行动,全力解决高明公司的问题。
就在联合行动即将展开的前夜,高明突然打电话给我。
“警官,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意思?”我诧异地问高明。
“我说给他们20万,他们同意了。”
“我们马上就要进行联合行动,你再坚持几天!”
“算了,算了,我服了这家人了,生意事大,我花20万买个平安吧。”高明在电话中无奈地说。
第二天,高明和刘大军一家来到派出所,我和同事接待了他们。刘大军的老婆也破天荒出现,拿到钱,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
我却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这分明就是敲诈勒索,20万,已经达到数额较大了!小石(单位同事),别让他们走了,控制起来带走做笔录!”我不愿就这么放过刘大军一家。
“算了,算了,警官,我不报案行不行?我服他们了行不行?我自愿扶贫行不行?这钱算我送给他们家了行不行?”高明一看事态有变,一连说了四个“行不行”。
我怔怔地看着高明,刘大军一家也趁机急匆匆地离开了派出所。
“明天合作商就要来我公司调查,我实在不敢耗下去了。”高明苦着脸小声对我说。
我无言以对,心中为高明鸣不平。双方一言不发,高明给我点了一支烟。
“这好事做的,真他妈窝囊!”高明愤然地甩下一句。
“真他妈窝囊!”同事忍不住也小声啐了一句。
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我知道,同事的这句“窝囊”,多半是在说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