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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天献给安东·契诃夫

在夏天献给安东·契诃夫

俄罗斯人喜欢批判且悲观地推究哲理。

外国人如果心情不好,就会对妻子挑剔,对现在流行的东西表示不满,指责秩序。并且,在极端情况下,如果他们喝多了,还会批判政府。但打击面不会很广,只是略略提及,并不深入地在两种开胃酒之间进行,并且完全在理智范围内。

俄罗斯人不是这样的。俄罗斯人甚至在最平和的心境中,如果给他一分钟自由时间,特别是在愉快的用餐之后,只要有空——他就开始了。他选择的情节令人非常不舒适:死后的生活,世界福祉,人类的退化。而要是谈及无论他自己还是听众都一无所知的佛教时,他就开始胡言乱语了。一切都很悲观,他对什么都不认可,什么都不相信。

听听——世界是如此糟糕,而他们为此感到如此惭愧。

所有这一切,在我看来,缘于俄罗斯人非常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令他们感到怡然自得和幸福。偶尔也有个人善良温柔,可他的善良与温柔连他自己都感觉无聊。只有在可以厌恶谁的时候,他才感到快乐——那时他神采奕奕,心情舒暢,远离了生活的枯燥无聊。

这是巴黎附近的别墅,现在则成为俄罗斯公寓。

当然,这是别墅,但它只是在去年之前是“巴黎附近的别墅”,如今它是亚罗梅卡太太装修过的公寓。自那时起它就不再是别墅,而是坦波夫附近的公寓。因为在任何一座别墅的任何一个花园,您都不会听到如此刺耳的声音:

“玛尼卡,牛奶罐在哪里?啊?在小木桶下面吗?”

或是压低声音的谴责声:

“每天都是肉饼,这简直太过分了。哪怕换个花样做些奶渣饼啊。二十二法郎的包伙是可以对餐食提出更高一些要求的。”

早饭之后小凉台就有些闷热了,从厨房窗户飘来了残余的炒熟的洋葱气味。

沿路散步很热,又懒得去小树林里,而坐在闷热的凉台上则意味着刻意让自己思考忧郁的哲学,重审世界使命。可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萨布卢科夫坐在种有月桂树的木桶下方。在他对面,在另一个种有另一株月桂树的木桶下方,坐着佩特鲁索夫。两人长时间听着二楼关闭的窗板后女抄写员家婴儿的大声啼哭。

“多么幸福的时刻啊!”佩特鲁索夫说着,叹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幸福啊?”萨布卢科夫讽刺似的问道。

“童年,我亲爱的,童年。不可重复,一去不返的童年。”

萨布卢科夫叹了一口气说:

“童年有什么幸福可言?显然,是沃洛佳的哭声让你产生了这些美好的念头。这样幸福的人,哭上两个小时,就像是要把他的皮剥掉了。”

“知道吗?这就是这个年龄的痛苦。大人让他躺下睡觉,他就哭。”

“人到底为什么陷入绝望,原因不都一样的吗?某个大高个儿扑向您,强行把您推倒——您会开心吗?不,我亲爱的,我告诉您,生命中最该死的时期正是人们大加赞扬的童年。打后脑勺儿,拍打,弹指,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吃各种糟糕食物,稍好的——就是有害的,不许说话,不能晃腿,不准叫喊,不得敲打。这简直是服苦役!而他们竟然能够仅仅只是低下头而没有去跳河,这简直令人惊讶。”

“那包围着他们的温柔与爱呢?要知道这可是之后值得回忆一生的东西啊。”佩特鲁索夫站起来,又叹了一口气。

“您是指随便什么人用脏兮兮的手捏痛他们的脸,用亲吻涂抹他们的脸吗?如果您被这样揉搓了一顿,您会高兴吗?某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对您‘特普鲁纽什卡——秋秋纽什卡’呜噜呜噜说着什么,这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而长大一些后就要学习,什么样的胡说八道没有灌入他们的思想呢。”

听,小鸟落网了,站住!

你逃不出网了。

坦白说,你摸着胸口自问,这种“小鸟,站住”在生活中会对哪个正常人有用呢?谁需要这个呢?况且还有某个先生用诗歌来讲述雏鸟如何孵出,又如何飞走了——他们为什么总喜欢说鸟儿呢?记住,或许,您这是在死读书了:

一整天啾啾不停,

就像孩子在闲聊,

远处,远处,远处!

鬼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简直是耻辱!纯粹的胡说八道这样结束:

远处,远处,远处!

哦,如果给我一双翅膀……

为什么突然要给一个正常人翅膀呢?正常的人如果想去哪里的话,按合法程序买票就好了。而这里呢——一直什么也不做,就待在小窗口旁,“叽叽叽喳喳喳”,还买什么票呢——给他一双翅膀好了。简直放肆又无耻!

“呵,知道吗?也不可以这样说。”佩特鲁索夫打断了他,“您这是完全否定诗歌了。诗歌——这是好东西,特别是对年轻人来说。在诗歌中,诗人总是像这样梦想着什么。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