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瓦利亚

瓦利亚

我已经迎来了人生的第二十一个年头。

我的女儿,则是第四个年头。

我俩在性格上不完全一致。

我在她那个年纪是个胆小的、喜怒无常的女孩——或是哭,或是笑。

而她,瓦利亚,则非常沉着、安静,从早到晚跟我做交易——从我这儿获得一小块巧克力。

早上如果没有给她巧克力,她就不想起床。她不想去散步,不想在散步后回家,不想吃早饭、午饭、喝牛奶、洗澡;不想从澡盆中爬出来,不想睡觉,梳头。所有这一切她都指望着报酬——一小块巧克力。没有巧克力的话,她所有的生活和活动就停止了,随之而来的则是震耳欲聋的不间断的号啕大哭。那时我就会觉得自己是恶魔,是杀死孩子的人,于是只好让步。

她因为我的杂乱无章而鄙视我——这是可以看出来的,但她对我并非很不友好。有时她甚至会用柔软的、温暖的,因为吃糖果而总黏糊糊的手抚摩我。

“你是我心爱的人,”她说,“你有小象一般的小鼻子。”

在这些话中,当然,没有任何赞美的意思。但我知道,在她眼里自己那只橡胶小象的美丽胜过米洛的维纳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形象。我很高兴,只是努力不当着外人的面激起她的柔情。

除了糖果,她很少对别的什么感兴趣。只有一次,她给相册里的老姑母们画胡子时,顺便问道:

“现在耶稣基督在哪里呢?”

但还没等到回答,她就又开始索要巧克力。

她对礼节要求很严格,要求所有人首先跟她打招呼。有一次她来找我,焦虑而愤怒地说:

“库哈尔基娜·莫季卡穿着一件裙子去了阳台,可鹅在那里走来走去的。”

没错儿,她是很严格的。

那一年的圣诞节过得既忧伤又忙碌。我勉强笑了,因为很想生活在上帝创造的世界里,但却哭得更伤心,因为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瓦利亚给小象讲了一整天的枞树。自然,那么,必然要张罗枞树了。

我悄悄从“缪里与梅里利济”商店订购了纸板制品,夜间还在整理。

纸板制品看起来非常美妙:金色小笼子里的鹦鹉,小房子,灯笼。但最漂亮的是一个小天使,他长着五光十色的云母一般的翅膀,整个人看起来金光灿灿的。他悬挂在橡胶上,小翅膀微微抖动。他是什么做成的——我不知道,好像是蜂蜡。他有绯红色的脸颊,手里拿着玫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奇迹。

我立刻想到——最好别把他挂在枞树上。瓦利亚毕竟还不明白他的全部美妙之处,而只是会弄坏他。我要把他留给自己。就这样决定了。

早上瓦利亚打了个喷嚏——看样子是鼻炎。我有些担心:

“她看起来这样壮实,但这不意味着什么。她或许还很脆弱。而我没有关心她。我不是个好妈妈。我把天使也藏起来了。我想着更多的是自己。她不懂!……她不懂的原因在于,我没有培养她对美好事物的热爱。”

圣诞节前夜,夜晚收拾枞树时,我取出了小天使。

我长久地看着天使。他是多么可爱啊!他小小的,肉乎乎的手里握着玫瑰。他自己是愉快的,脸颊绯红,又温柔可爱。应该把这样的天使藏到盒子里,在邮递员送来了不幸的信件,油灯黯淡燃烧,风像铁一般敲打屋顶的阴郁日子里——只需让自己取出小天使,轻轻拿着橡胶欣赏,看他金色的光片如何闪耀,云母制的翅膀如何变幻出各种色彩。或许,这一切都是可怜而遗憾的,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我将天使高高举起。他是所有物品中最漂亮的,自然,应该将他放在尊贵的地方。但我还有一个秘密的卑鄙的主意:把他放得高高的,这样“小个子”就无法轻易看到它了。

晚上我们点燃圣诞树,邀请了厨娘莫季卡和洗衣妇列舍妮卡。瓦利亚言行举止如此可爱,如此温柔,以至于我冷酷的心都融化了。我把她抱在怀里,将天使指给她看。

“天使?”她机灵地问道,“把他给我吧。”

我给了她。

她久久地看着天使,用手指抚摸着他的翅膀。

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他。我自己也为女儿感到骄傲。要知道她从来不曾注意过愚蠢的小丑,而对天使却如此关注。

突然,瓦利亚飞快地低下头,亲吻了天使……

“亲爱的!”

我的女邻居纽申舍妮卡刚好带着留声机出现了,我们就开始跳舞。

“应该还是把天使先藏起来,不然他们把他弄坏怎么办……瓦利亚哪儿去了?”

瓦利亚在角落里书柜后面站着。她的嘴以及双颊都涂上了某种明亮的深红色,神情非常窘迫。

“瓦利亚,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的手里拿着云母制的翅膀,撕坏了,也压皱了。

“他有些甜。”

应该首先为她清洗,擦净她的舌头。或许,颜料是有毒的。这是我应该想到的事情,这是最主要的。似乎,谢天谢地,一切都顺利地结束了。但当我将撕坏了的压皱的翅膀扔进壁炉时,又为何哭了呢?这难道不傻吗?可我还是哭了!

瓦利亚用自己柔软的,温暖而黏糊糊的手温情地抚摩着我的脸颊,安慰我说:

“别哭啦,傻妈妈。我给你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