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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春天

因为戴着黑色帽子的缘故,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忧伤,脸色看起来也更苍白。

或许,她确实因为可怜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的缘故,脸色变得苍白。可爱的博比克,漂亮的、快乐的博比克,却如此愚蠢地开枪自杀了。

听说,他输了很多钱,走投无路了。

又或许,不是因为这样……

她记得,几天前他来找她,也就仅仅只是几天前。事实上,几乎就是他死亡的前夜,他说:

“我亲爱的!我的小心肝!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她俯身看向镜子,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

“我亲爱的!我的小心肝!博比克,要知道只有你这样称呼我!亲爱的博比克……”

她的眼睛突然变得更苍白,更清澈了,就像是投入杯底的宝石一样。它们哭了。

于是她小心地用手帕的一角擦干它们,戴上手套,去参加追悼会了。

傍晚充盈着春的气息,稍稍有些闷热,令人心神不宁。这样的晚上,人们都忙着赶往什么地方,因为春的欢愉似乎就在什么地方等待着,只需找到它们就好。他们忐忑不安地奔波着,向遇到的人询问:“你知道吗?你知道这个吗?”

离家不远处,在博比克被子弹击中死去的地方,头戴黑帽子的女人,那个他称之为“我亲爱的”的女人,走进了花店:

“请给我拿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就是这些。多少钱?”

留有鸡冠状发型的年轻人跑到花瓶边上:

“一卢布一枝。这些是带蓓蕾的。”

他有些吃惊地瞥了一眼坐在收款处的女主人,好像在说,卖得并不便宜。

“真贵啊。”“亲爱的”说。

百合花散发出湿润的、即将凋谢的味道,但依然是鲜活的。有时这个或那个嫩枝微微抖动一下——这是新的成熟的蓓蕾在舒展自己的花瓣。而当入口处的门被人碰触砰砰作响时,长长的、带有花边的丁香便整个颤抖起来,就像神经质的女人,长时间轻轻抖动着,无法平静下来。

“请给我四朵花。”“亲爱的”说,“不,给我六朵。”

她想起来,他曾对她说过:“我的小心肝。”“我要给他买六朵百合花,因为我爱他。是的,我爱你,傻博比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

她走了出来,打开精美的包装纸,吸了一口温室百合花暖和的懒洋洋的气味。

“抱歉,我似乎撞到了您!”

一张年轻而快乐的面孔如此近距离地贴着她,笑盈盈的眼睛闪烁着,在询问着什么。

“亲爱的”感觉受到了侮辱。在这种时刻!她要去追悼会……她走向了街道的另一侧,但心情完全被毁掉了。“你是如何亲昵地称呼我的啊,亲爱的博比克?你对我说:‘我亲爱的!我的小心肝!’你可是这样对我说的啊?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些话。”

“抱歉!您,似乎,掉了手帕!”

还是那双微笑的眼睛,此刻多了几分腼腆与固执。他是大学生。他递给她劣质的、卷成了一团的手帕。显然,这是他刚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的。她不由得笑了。他的眼里也流露出坦率而大胆的笑意:

“我认为,它不是您的。我有这方面的某种才能。”

他匆匆将手帕塞进自己的口袋:

“您不生我的气吧?”

她,当然,很生气。这种行为是如此粗鲁——在大街上纠缠!但他还在说着什么:

“事实在于,我不能不走向您。如果我不走近您,我之后就永远无法原谅自己这一点,永远无法。”

“我不明白,您想说什么?”

她将自己的百合花卷起来放入纸袋,放下它们,望向周围人群笑意盈盈的眼睛。

“因为,您是如此与众不同!您这样的人,在生命中只可能会遇到一次。或许,您自己在生命中可能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就是现在。难道我能够不拦住您吗?难道我能够不说出这一切吗?”

“需要大笑起来,然后说,他是颓废主义者。”“亲爱的”想了想,但没能笑出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您要急着去哪里吗?”他又重新问道。

“是的,要去参加追悼会。就是这个入口。”

“去追悼会——也就是说,不会太久。我会在这里等您。”

“没必要。”

“不,有必要。难道您不明白,这是非常有必要的吗?您就像百合花一样!您是独一无二的……我会在这里等您。”

她沿着台阶走上去,走到房子里。那里门敞开着,穿着黑衣的人群沉默地站着,在颤抖的蜡烛静静燃烧的火苗上方低垂着头……

“哎,博比克!”她想起他,“亲爱的博比克,我爱你!你都做了什么事啊!”

但她的灵魂没有听到这些话,她再次重复道:

“博比克,我爱你!我的博比克!你是怎样称呼我的啊,亲爱的?你对我说:‘您就像百合花!您是独一无二的。’要知道你就是这样对我说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