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从俱乐部打工回来，在公寓楼下，碰到了久未见面的小洁，他颇为意外，但还是朝她笑了笑，看样子，小洁像是在专门等他的。

他邀请她上楼坐一会，她也没拒绝。

两人的情绪都有点低落，这让平儿敏锐地察觉出来，小洁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房间里没开电视，小洁抱着膝盖，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平儿坐在她旁边，见她一直低头不语，他便问道：“最近可好？”

“老样子！”她道。

平儿点头，顿了一会，又道：“我母亲，出了一场车祸，这让我很受打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些，或许是因为，这些事压在心里太久，让他觉得难受，想一吐为快吧，他感觉自己快憋疯了。

小洁平静地望住他：“是你请假的那段时间吧？我去你们系找你，他们说你请假了！”

“对，你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想找人说说话。”小洁看着自己的膝盖，尔后又道：“许平，我父亲去世了！”

声音毫无波澜，却听得平儿全身一震，他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我去找你之前，找你那天，刚从老家回来！”

“对不起，我……”

小洁笑了笑，摇头：“没事啊，你也不好受吧，妈妈出了那么大的事！”

“怎么去世的？”他问，好像听说手术很成功的。

“自杀！”说这话时，小洁仍然抱着膝盖，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焦距，盯着空气里的某一点。

平儿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怎么会……”

“留了封遗书，说是不想拖累我们，你也知道，那病嘛，要彻底医治，还需要很多钱的，弟弟妹妹要上学，我大学还没毕业……”

说到这里，小洁已经抖着肩膀哭了起来，抱着双脚的手臂越发地搂紧自己，平儿见了，一阵心疼，忙把她揽进了怀里。

据小洁讲，他父亲的手术很成功是没错，他给的钱也够用，但这病，等于是丧失了自力更生的能力，每个月的定期治疗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对于这个本就不富足的家庭来讲，无异于雪上加霜。

或许是深感自己的无力跟无用，他最终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让平儿想到许威，当年父亲决定抛下他跟妈妈以前，是不是也有过同样的想法？是不是也以为，只要自己走了，活着的人就幸福了？

如今想想，那不过是他们自己逃避问题的一种手段而已，他们觉得自己痛苦，就以这样的方式来完结一切，却没想过，活着的人才最痛苦，他们永远不知道，生离好过死别。

这天夜里，平儿也跟小洁讲了他自己的故事，包括他跟这个家庭的关系，以及他对茉莉的感情。

“所以，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你的姐姐？”

小洁多少有些稳定了，说话仍是瓮声瓮气的。

“从法律上是，但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若是能相爱，怕也是可以的！”

“她现在住在疗养院？”

“对！”

“她妈妈真是个善良勇敢的人，养别人家的孩子，需要很大的勇气啊，况且，你父亲已经离世了。”

“以前不懂，现在多少有些懂了，她是因为爱我父亲，才抚养我，但也需要勇气，如你所说！”

“我一直认为，我父亲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但没想到他比想象中更甚，他难不成真的以为，他走了，就一切难题都解决了？”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正确的，起码，你们不用再多付一份钱，我妈说过，钱能击倒任何一个坚强的人。”

“我妈整天以泪洗面，以前看他们天天吵架，现在才发现，他们也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这么伤心！”

“大人之间的感情，小孩子本来就难以理解，我以前总觉得，我父亲不爱我，事实上，他也是不爱我，不然也不会第二次抛弃我。”

说到这里，平儿已经有点忘记父亲长什么样了，都说他们长得像，大概也是厌倦吧，所以很少照镜子。

“这个给你！”小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

“什么？”平儿问。

“钱，二十万，你上次借给我们的，我妈让我先还你这些，除去爸爸的手术费，也只剩下这些了，剩下的，只能慢慢还了。”

“你拿着吧，弟弟妹妹不是还在上学，你也没有毕业，等你参加工作后，慢慢还吧，现在你家就靠你妈一个人，你得读到毕业，这钱就当我私下借给你的，少打工，多花心思在学业上，将来找个好工作，才是最要紧的！”

“不，你收下吧，等我工作还钱，都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去，能给你一点是一点，你就收下吧！”

“别再说了，你我相识一场，这点忙就接受吧，我妈常说，相识即是缘分，你别想太多，我不是可怜你，而是真的想帮你，你那么坚强，将来一定有能力还我的，我妈妈跟你学的一个专业，她现在是三家药店的老板娘，你这专业选得好，将来会有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