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皆被掳走北去，独独落下了康王殿下，这是天意啊。其余皇室小宗蠢蠢欲动，却不如正统血脉能服众。当今之际，唯康王殿下登基，才可救国民于水火啊。”

吴芍听地慷慨激昂：“张伯伯如此以国为先，吴芍敬佩！”

三人正要细细商议，门被咚咚拍响，门外宫人焦急喊道：“陛下，岐人来啦。”

张忠“啊”一声，急呼怎么又来了，去开了门，接过宫人递来的皇袍，吩咐道：“快，叫人都张罗起来，先把明黄仪仗备好。”交代完脱了自己的红袍随手扔在一边，慌慌张张套上绣龙皇袍，行为狼狈。

听到岐人来了，吴介吴芍不至于惊异，看张忠如此，倒是张大了嘴。张忠一边系上冠帽的丝带，一边道：“宫里人不多，你俩若是闲着无事，也去凑个数，顺道看看岐人什么模样，一个个他娘的丑着呢。”

吴芍听了觉得好笑，又憋住笑，鼻涕泡差点喷出来。张忠不知吴芍已经上过战场，见识过岐人奇异的发式。不过吴芍还是想去看看，张忠这是什么门道。

穿好了皇袍，仪仗也到了，张忠竟噗通朝一片明黄跪下，磕了三个头，嘴里碎碎叨叨地念着“老臣冒犯，圣上恕罪”，这才登上步撵，模样可笑。

吴芍与吴介相视，直觉得这张忠可怜又可爱，登时心情复杂。

吴芍戎装未褪，行在守卫里也不点眼。仪仗慌慌张张到了大殿，岐人已经进去了。原本岐人入皇宫，想来就来，不曾提前知会，吴芍已觉愤恨。现下那几个岐人如逛园子一般，在皇椅上摸一摸，敲一敲，还一屁股坐下去试试。皇椅是天子之位，是大炎民心所指，如此侮辱，实在可恨。吴芍将一肚子气撒在刀把上，紧紧攥紧刀把。

张忠进殿，先是跪下问大岐皇帝安，又告罪未曾远迎。若不是知晓张忠所为，这副模样，要被炎国百姓看见了，非生吞了他不可。

岐人虽轻视张忠，但道理上，张忠是自己人，也是一番问候。后又问起梁州诸事务，张忠恭敬答：“托大岐皇帝皇恩庇佑，梁州一切都好。”

宫中当值的官员也是极尽谄媚。又说了其它闲杂，一些地方不甚满意，便埋怨张忠不得力。张忠吓得大哭，连连求饶。岐人也不过是随便一说，被张忠哭地无奈，便被哭走了。

看来也只是简单视察一番。张忠擦擦汗，长舒一口气：“哎哟，还好没讹一顿吃食，否则又要忙活大半日。”

岐人走远了，张忠让人赶紧将仪仗撤走，自己也利落脱了皇袍，就穿着中衣送走自家官员们，还一一拱手弯腰：“诸位辛苦诸位辛苦。”

看张忠如此小心翼翼，尽力不冒犯皇室尊严，吴芍心中五味杂陈，轻声问哥哥：“哥，这样的人，不可信吗？”吴介蹙眉，张张口终究没说什么。

打发了岐人，张忠才终于得空与吴芍细谈。得知肖冓的行迹，张忠惊讶：“原来那股势力竟是康王殿下，我多番查探，查到相州，便没了康王殿下的消息。”

吴芍解释自受命出使起，岐人便多次暗杀，是以殿下多隐藏行踪。

张忠两行热泪又汹涌而出，哭喊着“苍天庇佑大炎，皇族血统未断”。

吴芍随即泼一盆冷水：“可是殿下并不愿意继统为帝。”

张忠泪水便断了：“什么？不愿？”吴芍点点头。

“那你来是？”

“便是请张伯伯去劝劝殿下，若张伯伯都愿如此，大炎百姓一定也是支持的。”

张忠思量片刻，点点头。又正色道：“必须如此了，我去力荐康王登基，还政于肖，但……许多事还需仔细谋划。”

吴芍歪着脑袋疑问。

张忠苦笑一声，道：“我做傀儡，受人诟病，甚至有一些人筹备讨伐。”

吴芍吓一跳，讨伐，那就是要杀张忠了。

“远枝小宗皇族自认能胜任，据我所知，已经有人开始着手了。若他们举旗，必将大乱，那时炎国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啊。此时，须得康王殿下这样血统纯正而又文武双全之人才可。且此事必要隐蔽而迅速，免不臣之人从中作梗。”

吴介终于插话：“张大人身受岐人挟制，却事事为大炎所虑，还不忘查探各地消息，吴介佩服。”

吴芍见哥哥终于信任张忠了，冲哥哥笑笑，心道，张伯伯果然如自己所想的，是个好人。

吴介指出：“只是您离开了，这里怎么办？”

张忠反笑，面露得意：“你们可知，还有一位皇族未被蒙尘北去？”

兄妹二人惊讶，亦好奇。

张忠缓缓道：“太上皇时，曾有一位孟皇后，因故被废，此后在道观清修。岐人撤离后，老臣便悄悄请来她老人家，以表对大炎忠心。”

二人又是相视无言。

张忠接着道：“亏了这位孟太后，一些皇室宗亲有意谋位者，我派人拿了孟太后的手书前去说服，大多都按捺下。”

“孟太后如今就在宫里，若有变故，你们便去请她老人家来主持。”

这位孟太后虽是废后，此时却是最有说服力的皇族前辈了。

张忠思量周全，看来早有还政之心，这反比先前种种更让人感动。张忠又唤来两个老官儿，向他们引见：“这二位是康王殿下特使，一切事务与他们商议便可。”

二人吓一跳，这一行只为告知张忠肖冓的消息而已，如今却硬被拉入队伍。吴芍想起父亲那张黑脸。

张忠又叫来一个护卫，看样子是张忠的近身家仆，一张脸被络腮胡须埋住，浓眉大眼，身形如一座小山般，瞧着便吓人。

“这是张游，若需人手，二位尽可使唤。”

张游声音如雷：“见过二位大人。”兄妹二人被雷声唬了一跳，唯唯诺诺地问好。

张忠与吴家兄妹交代一番，计划带上孟太后的使者，连夜去往肖冓处。

吴介避开吴芍追上去，问：“张大人，您可知，还政便是还命？”

张忠未转身，看不到表情。不久，悠悠道出一句：“从岐逼我做傀儡那日便知道了。”

说罢快步离去，背影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