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进了院门恨长生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一直将我撂在一边。幸好我知道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否则这么长时间我肯定是坐不住的。看着他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好。又将外面晾晒的一些衣物被褥和草药都收进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包裹，俨然是准备好了可以上路的行头。看了一眼时辰，午时刚过。

恨长生跟着我出了院子，看了我带过来的两匹马，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我递过去的缰绳翻身上马。

这个，也给你。我准备的一些干粮和衣服，你应该能用到。

眼瞅着他拉着缰绳就要先走一步，我连忙拉出了他的手，将准备了许久的包裹递给他。恨长生看了我一眼，依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拒绝，将包裹放在马匹上驮着的布袋中。虽然恨长生的态度算不上多客气，但是见他没有拒绝的模样我总归还是开心的。

二丫和小白呢？好久都没见了。

从我半年前回了清风观，到这几天来长安，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见过二丫和小白，其实我心里知道她们两个要么是又四处游历了，要么就是在玲珑坊享福，突然开口寻问不过是觉得一路无言的气氛有些尴尬，想要找点话题罢了。

不知道，她们的行踪一向都是捉摸不透的。

恨长生回答我的语气很冷淡，也没有任何想要多做解释的意思。我有些讪讪，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这一路上少了小白和二丫，气氛显然没有从前那么欢快。尤其是和恨长生之间的隔阂还没有消除，更是沉默的可怕，除了一些必要的交流，恨长生从没有主动开口同我说过话，偶尔我厚着脸皮找他说几句，他也只是十分冷淡的回应我。不过这样一来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们的行程快了许多，不过十来天时间就到了恨长生所说的地方。若是上一回在路上我们也能这般速度，没有做那许多的耽误，或许中间也不会有这些糟心的事情发生了吧。

所谓鬼谷听起来就是一个不怎么有人出现的地方，我以为应该在什么深山老林中，然而等到了地方我才发现自己猜测的虽然也对可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鬼谷的位置其实已经十分靠近云贵地区了，否则当年恨长生南下苗疆也不会那么轻易遇见我的父亲。靠近云贵地区，又临近五毒这一块确实居民不多，且以外族人居多。鬼谷所在的位置是在一个林谷中，因为林深危险，上有悬崖下多深壑且被人刻意布以五行八卦的阵法，所以能进来的都是少数，可是出了这片林子，不太远的地方也还有几个村子。

虽然听恨长生的说法，这里应该好些年都没人住过了，但是前人所留阵法什么的倒是都还在。清风观是道家教观，曾经在那里生活三年半，对于一些五行八卦的阵法也算是粗通一二，不过进了这片林子之后却还是不敢随便乱走，只因其中阵法略显奥妙，不是我能轻易领悟的层次。倒是恨长生，不知道是因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几载所以熟悉，或是因为他身上还有其他的我不知晓得技能，面对里面层曾机关陷阱看起来轻车熟路的很。带着我轻松地便破了阵法到了谷前。

如恨长生所言，这里的确是一副很久没有人入住的样子，进了谷中，许多花草因为许久没有人修缮已经枯死，一些勉强存活的也都是杂乱无章的模样。走过一大片空地，才是住房。靠近云贵地区天气本来就多阴雨，此处藏身林谷沟壑之中，越发的潮湿。这么些年都没有人住过，房屋破败的都比较严重。

小心点。

难得的，恨长生有一天主动和我说两次话的情况，第一次是在我们进林子的时候他递给我一盒药膏，让我涂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免得遭一些毒虫叮咬。我点了点头，虽然这地方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按理说是不存在什么危险的，但是不知为何自从进来这里之后，心里就莫名的有一种紧张。不知道究竟是近乡情怯还是真的是有危险在身边所以产生的警惕。

虽然这里屋子大多破落了，但是从一些残存的外观上看去我的祖上应该还是蛮有钱的，并且从房屋数量上也可以看出这里从前也是有不少的。

正前面这栋楼的是主屋，从前是你父母带着你居住的地方，东边这栋是其他人住的地方，你父亲下面一共是四个师弟，全部住在这里，后来我来了也是住在那栋楼。西边这栋楼是厨房书房和堆放杂物的房间。一共住了大概是十来个人。

恨长生指着这些屋子依次给我解释着，听起来住的都是一些自己人，若是他们愿意这一处倒是完全可以当做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传说中的鬼眼一族不是应该十分庞大吗？怎的就这些人？

慕笙那一辈确实强大，但是自慕笙之后鬼眼一族在江湖上的名声虽然依旧不小，但是为了避免一些祸端，也没有再刻意发展，反而越来越低调，尤其是近几十年消息更是少之又少。你的父亲曾经给我说过，鬼眼一族最让人羡慕的妒恨又忌惮的不过是一双可见魍魉魑魅的眼睛，这双眼睛你们只有嫡系血缘的子孙才能一脉相传，至于那套剑术若是不能配合鬼眼，威力则是少了大半，所以你们没有必要壮大人数。

恨长生这样一解释倒也勉强有些道理，我也没有多问，跟在他的身后朝着前面走去。他先要带我去的自然是前面的主屋。这里早就没人住，中间至少还有小白二丫两人进来过一遭，所以虽然门看似关着，但其实是没有锁的，轻轻一推便是开了。一开门便是一股扑鼻的霉味，因为潮湿墙面地面和许多木质家具上面都有了霉点甚至青苔。角落里面的蛛网也结的一层又一层。

一楼的几间房是不住人，一般大家吃饭都是在这里吃，侧屋是谈事情的地方。一眼看上去除了落败倒是没有太多疑问。跟着恨长生的步子上了楼，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吱作响，让人毫不怀疑下一脚便会将他踩塌。二楼也有三间房，两间卧房和一间书房。大一点的那间书房是我父母住的，小一点的则是我住的。据恨长生所言他当年离开鬼谷的时候我已经五六岁了，正是刚刚开始独自一间房睡觉休息的年纪。

我先去了自己的那间卧房，里面的依旧是破败不堪，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亮点，和一般成年男子的卧房一般倒也没有什么独特之处，看不出从前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唯一可以辨别的是桌面上有些凌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即便是失忆重生，我依旧是改不了那乱糟糟的性格。我以为回到从前生活的地方多多少少能想起点什么，但是站在屋子里良久却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反而会有点头疼。

你离开鬼谷后有回来过这里吗？那时的这里是什么样的？

刚将小白救出来的时候我独自来过一次。那时候你已经十多岁了，我来拜谢你的父母。

你当时除了拜谢还有说些什么吗？为什么这里离长安这么远，我怎么会突然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出现在长安附近？

这是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如恨长生所言鬼眼一族近年来甚是低调，几乎是已经到了销声匿迹的地步，即便是有什么变故也应该是在这附近才是，可是恨长生却是在长安附近救下重伤的我，当时在巴镇的时候方刘氏也说自己见过我。不管是长安还是巴镇离着这里都不止一两日的行程，为何向来在这一代附近活动的鬼眼一族会突然北上？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想通。当年我回来的时候，你父母也曾经问过我日后的打算，当时当时刚把小白救出来，说实话还没有定居长安的想法，所以若说鬼眼一族突生变故你北上长安想要向我寻救这个说法是定然不存在的。一来都这么多年没见，你当时年幼未必还能记得我这样一个过客，其次你应该也不知道我会在长安。但是若说是因为其他人，虽然在鬼谷住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据我所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们一族甚少踏足中原地区，尤其是长安附近。

算了，去别的房间看看。

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在脑中实在头疼，我摇了摇头，企图摆脱那些烦人的事情，也不等恨长生带路去了另一间卧房。这间卧房相对来说就显得有些空旷，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房间大点且整洁点的原因。但是仔细一看却发现并不是空间和整洁的原因，同样是几年没人进来的屋子，我那间卧房一进去就能感觉出来有人住过的气息，但是这间房则整洁过头了，甚至连有人住过的痕迹都感觉不出来。我敢笃定当年离开鬼谷之前这间房就应该没有人住过了。

听闻鬼眼一族除了慕笙活的久一点，其他后人大多早逝，所以在后面还有一栋屋子是祠堂，你等下可以去看看你的父母是早逝了还是其他原因失踪了。

恨长生显然也察觉出来了些许不对的地方，怕我多想便提前提醒我。我嘴角微微勾起，透着一丝无奈，大概是真的因为没了记忆所以就没了感情，所以不管恨长生如何告诉我这里是我当年生长的地方，这里住的人从前与我是怎样至亲的关系，但是我内心都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连一开始的紧张都不见了。

再进去书房，相对于前面两间卧房，书房看上去明显更加凌乱，甚至于许多书本都没有在书架上而是扔在了地上。

刚才在我自己的卧房，桌面上有些杂乱，被褥也不太整齐，我以为从前我就是一个很乱不爱收拾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我是想错了？你看看这书房明显是被人翻过的痕迹，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什么，他们找了我的房间和书房，而我父母的房间因为在那之前就很久都没人住过了，所以便没有异常。

可能吧。

恨长生蹲下身子，随手捡起一本书籍翻阅了一下，因为是在二楼，所以湿气倒是没有那么重。即便是落在地上的书本但是看上去除了纸张泛黄外倒也勉强可以阅读。只见恨长生将那些书一本本的捡起来，整整齐齐的摆成一摞，放在书桌上。

这些书里面有不少都是古籍，若是拿出去卖了也是值不少钱的。可是来找东西的这个人显然是对这个不感兴趣，说明这里有更重要的东西，你猜是什么？

我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虽然名为鬼眼一族的嫡系传人，但是失忆后我的对这里的了解还不如恨长生一个外人，又哪里能猜出这些东西。况且我知道恨长生只是想卖个关子随便问问，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心中必然早有答案。

能来这里找东西的，八成可能是你们鬼谷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么他找的东西定然不会那么肤浅。我能想到的值得他出手的就只有两件东西。一个是剑谱，一个是传闻中的前朝藏宝图。

依你所看，他找到没有？

这就要看他找的是什么了？若他找的是前两册剑谱，那肯定是没找到，因为我当时救你的时候这两册剑谱都在你身上，至于第三册剑谱和前朝藏宝图，基本上都是传闻中的东西，尤其是后者究竟有没有都是一个十分值得怀疑的存在。

所以，恨长生的言外之意就是来寻物的人应该是一无所获，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可心中却仍然暗自舒爽，哪怕我并不知道这哪里有一丝一毫值得高兴的地方。